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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雀(110)+番外

“陛下……唉,我看陛下复国之志……唉,我等苦心,不知陛下可看在眼里?”

“陛下也是无可奈何。那竞陵王迟迟不派使节来,既不得玄甲军,又如何与姜家逆贼为敌?”

几位须发花白的老头叹着气,缓缓地踱远了。格胡娜听了,微一扬眉,便面不改色地踏上阶梯,入了理政殿。殿门半开,却见得刘琮背对门扇而立,脊背微弓,也不知在发什么呆。

“刘琮?”格胡娜唤了声,那青年却迟迟不转过身来。

“刘琮!”她提了声音,这才惊动了如梦方醒的刘琮。

刘琮慢慢转过身来,略带苍白的俊秀面颊上散着一分落寞。他有些迟滞,道:“原来是皇后,有甚麽事?”

格胡娜见他这幅模样,疑惑道:“你这是怎么了?”

“……无事,”刘琮垂了眼帘,答道,“无事。只是忽而觉得,匡复旧朝这事也没什么意思,倒不如写写书、看看画儿。”

看他这模样,格胡娜也能猜到刚才这理政殿里发生了什么。无外乎是那几个老头儿又来哭诉了一轮要如何匡复旧朝。可是萧骏驰迟迟不借兵来,刘琮什么也做不了,只得用读书来避世。

“行了,与其在这唉声叹气,倒不如拾掇拾掇做些正经事。”格胡娜抄起一旁桌案上的笔来,抓着歪歪斜斜写了两个丑兮兮的字,问道:“这个字是什么意思?”

刘琮看了一眼,说:“这是‘恭’,就是恭恭敬敬的恭。”

“那这个字呢?”格胡娜又写了一个字。

“这是‘善’,与人为善的善。”刘琮答。

格胡娜知道了两个字的意思,便笑起来,道:“不赖嘛!你竟知道这么多字。”

刘琮闻言,不由失笑——但凡是读过书的人,都会识得这些字,可这落在格胡娜眼里,却仿佛是什么了不得的丰功伟业一般,比身为帝王还要厉害上一些。

他望着那女子轻快笑颜,心下一动,问道:“要不要我教你写些字?”

“我可是识字的!”格胡娜嚷道,“你别看我现在眼巴巴地跑来问你,其实我也是识得你们汉人的字的。再怎么说,我也在太延待了那么些年。”

刘琮撩起袖口,提笔写了个字,问道:“那这个字,你认识么?”

在格胡娜眼里,这纸上乃是一团乱符。她闷了一会儿,说:“我识得半边,是个心字。”

“那你还不服输?”刘琮搁了笔,轻轻笑了起来,“皇后识字不如我,我武艺不如皇后。承认一句‘不如’,哪有那么难?”

格胡娜一抬眼,他的笑颜恰好撞入她眼底。刘琮本就是个清贵如竹之人,他一旦敞开心扉笑起来,卸去了面上倦怠苍白,竟显得灼灼生辉起来。那一瞬,格胡娜有些讶然——她倒是从未发觉,刘琮原也是个这样好看的人。

她直愣愣地望了他太久,令刘琮目光里泛开了惑色。他不由摸了摸自己面颊,不自在道:“可是我的脸上……又沾了墨汁?”

“没、没有。”格胡娜咳了咳,结结巴巴道,“你不是擅长写诗吗?你给我写一首看看呗。”

“以何为题?”刘琮问。

“我吧!”格胡娜坦然道,“你写上个十七八行,我也不介意。”

不知怎的,刘琮又想笑了。

和格胡娜待在一起,倒是比与那些烦人的老臣待在一起要快活多了。外头的烦心事多了,他便想一头栽进自己的小世界里,再不出去。

两个互有不幸、命不由己之人,倒也合适搭伙作伴。

他提起笔来,心底却只能浮现出那句“野有蔓草”,因而迟迟不能下笔。停的久了,格胡娜便嘲笑起他来:“什么才子!竟然连句诗都写不出来。”

刘琮微窘,面泛红色,道:“你……你等我会儿,我要斟酌半日,晚上一定成诗于你。”

“好。”格胡娜起了身,悠悠然往殿外走去,“行吧,准了。”

***

入了夜,暮色四合。

姜灵洲正倚在案前假寐,忽听得门扇咯吱一声开了,继而便是两个婢女的惊叫。

“你是何人……”

“未得陛下手谕,不得入内……”

姜灵洲睁开眼来,恰好看到傅徽一记手刃,劈在染紫后劲。细瘦的小丫鬟身子一软,立时厥了过去,趴倒在地。

这幅场景何其熟悉。

傅徽将她从竞陵王府带走时,楝花院里便是这样一番景象。而今,傅徽又来了。

“傅将军,”姜灵洲慢慢起了身,近前道,“这一次,是王爷命你前来的么?”

“……”傅徽微一抱拳,道,“正是。末将奉命前来营救王妃。”

这话说得可真真是可笑,明明便是他将姜灵洲掳来此处。可此时他说这话,姜灵洲心里不恼、不怒,却有微微释然。她低垂着眼帘,却展露出轻笑来,道:“那可真是好极了。”

她已快要生产了,身子沉得很。傅徽不敢怠慢,搀了她慢慢走下那台阶去,道:“王妃且忍一忍,只要出了这召城行宫,便自有好马好车、大夫婢女。”

姜灵洲提着裙摆,向下走去,道:“我有什么好忍的?这一路我都不曾吃什么苦头,在这鱼藻宫里又被神仙似的供着,腿脚都足足粗了两圈。”

长阶上,是东倒西歪的兵卫躯体。傅徽怕冲撞了她,因而特意叮嘱姜灵洲扭过头去,免得看到这幅场景。饶是如此,那血腥之味,仍旧让姜灵洲蹙起了眉头。

有个人尚未断气,仍在苟延残喘。见傅徽搀了姜灵洲出来,那人便拼了命地朝傅徽伸出手去,像是要凭借残力抓住傅徽。继而,他断断续续嘶哑道:“果真是……叛贼之身……不会只背主一次……”

只是,傅徽却不曾回头,只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姜灵洲下了长阶。马车早就备下,也如来时一般铺了绒毯厚垫,置了铜盆暖炉。待姜灵洲坐稳,傅徽便去驾马。

“我弄到了出宫的对牌,届时王妃莫要发声,我们便可出去了。”他道。

为了弄到这令牌,他可是颇费了一番功夫。全天下,能够指使他如此辛劳的,也只有竞陵王了。想到此处,傅徽并不觉得酸涩,只觉得内心释然。

他挥了一下马鞭,车轮便动了。

在马车离开后,那长阶上的士兵便挣扎踉跄着起了身,拖着一行蔓延血迹,直直朝外爬去。他身上滴落的血珠子落在雪里,几乎将积雪化开了。好不容易,他才遇着一个提着灯的内侍。

垂死的兵卫死死拽住内侍衣摆,口中喃喃说些什么。那内侍听了,便惊得跳了起来,不敢延误,立刻向着刘琮的殿宇行去。

“陛下!陛下!大事不好!”

刘琮听见这呼唤之声时,恰好落下了诗句的最后一笔。

他吹了墨,心底有些烦碍,却只得命婢女去开门。

不知又是哪个老臣出了事?秦大人、周大人,还是那贺奇?

“嗳——等。”格胡娜却在此时猛然坐直了身子,对刘琮道,“你先教教我,这两个字怎么念。”她的手指在诗纸上飘了会儿,便落在个“蝉”上。

刘琮侧了头,却见到她笑颜晏晏,在灯火下便如花蕾似的。

他心底微微一动,脚便有些不听使唤,坐回了那桌案前。

“陛下!陛下可在?”

“这句是‘不饰玉蝉不施妆’,这‘蝉’,便是女子发上之物。”

第70章 雪夜奔

“陛下!陛下可在?”

隔着一扇门, 是忽亮忽暗的火光,及内是匆忙焦急的呼唤声。刘琮听着门外内侍焦灼的嗓音,眼眸不自觉地望门扇处望去,可他口中却说着完全不相干的东西。

“所谓‘翠蜂玉蝉’,皆指女子髻上物什。你不喜欢戴这些……”说着说着, 他的声音便不由自主停住了, 双膝动了动,似乎是要站起来。

“嗳, 还有这个!这个。”格胡娜戳了戳诗纸, 问, “这个字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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