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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雀(111)+番外

刘琮朝她露出了淡淡笑容, 余光瞥着门扇,好不容易才落回了诗纸上。继而, 他才心不在焉道:“这‘舁尽春泥’指的便是……皇后, 门外有人, 我先去……”

“去什么?”格胡娜拍了一下桌子, 托着面颊瞪他,“你这是要失言么?刘琮。”

她这幅模样,虽与从前是一样的英气,落在刘琮眼里,却有了一分小女儿似的娇蛮。刘琮本已挪动了的双脚,便又定了下来。他讪讪一笑,道:“不是,我继续同你说便是了。”

“陛下, 贺大人有要事禀报!”门外的呼喊声又换了一拨人,极是急躁。

“说。”格胡娜却翘着腿,一手拽住了刘琮的胳膊,道,“不说完,别想走。”

“……春来雪融,扫净雪沟,所以作‘舁尽春泥’……”刘琮忍住瞥向门外的眸光,声音平平地同她说文解字。

在殿门外等候接见的一干人等,反复徘徊,却苦等刘琮不至。这其中有秦、周二人,也有贺奇。终于,负着手原地踱步的贺奇按捺不住了。他顾不得有闲杂人等在旁,便扯着嗓子,高声地嚷了起来。

“陛下!萧骏驰发兵了!他都要打来家门口了,陛下莫非还在和皇后卿卿我我不成?!真是不像话!”

此言一出,周围人皆是大惊。秦大人连忙拽住贺奇手臂,道:“贺大人万万不可如此大声,此乃军机密事也,怎么能声张呢……”

贺奇甩开秦大人的手,不耐烦地喝道:“陛下!那竞陵王妃也被傅徽这叛贼带走,你若再不出来,可是要满盘皆输了!”

这一声吼得极为响亮,终于惊动了刘琮。

他将手臂从格胡娜腕下抽出,立时去开了门。贺奇一见刘琮出来,立刻上前,也不行礼,极是无礼地直言道:“真是急煞人也!那竞陵王不借兵也就罢了,偏偏还在这个时候发兵打来,也不怕姜家人将他扣死在这儿!”

刘琮看着贺奇满面恼怒焦虑,愣愣道:“你……你说什么?河阳被带走了?”

“是!”贺奇声音极是恼恨,“陛下就不当留下傅徽!此人惯是个背主之人,果真又背弃了陛下!现在姜灵洲不在手中,又如何压制那萧骏驰?便是只有一小支玄甲军越过境来,我等也是扛不住的……”

刘琮听闻此言,面色骤白。

他本就不是个擅政之人,匆匆忙忙间被推上帝位,大权又旁落在贺奇手中,自己便如个傀儡般,别人提一下、他动一下,他从来也无什么自己的考量。自从来了召城,便整日只顾着躲在诗画书籍之中。

因而,这召城上下,包括刘琮,都未曾料到傅徽会再次背主。

刘琮苍白的面色,在夜晚的灯火映照下,便似幢幢鬼魅一般。他失了一会儿神,很快便稳下心来,问贺奇:“萧骏驰的玄甲军到了哪儿?”

“探子回报,说戌时刚越过了关口;照行军之速,后半夜便能到召城之外。”贺奇一双眼瞪得有如铜铃,怒目圆睁,道,“便是姜家人现在发兵去阻拦萧骏驰,也是来不及了!”

“贺大人可能抵挡一二?”刘琮急急追问。

“陛下莫要为难臣!”贺奇的唾沫星子几乎要飞溅出来,“小小一支贺家军,如何与萧骏驰匹敌?挡是挡不住的!”

刘琮微微蹙了眉,道:“贺大人莫急,我有一计,你且按我说的去做,便可拖上一二时间。”说罢,他低头对贺奇耳语一阵,说出自己计谋。

贺奇听了,满面狐疑:“此计真当可行?若是不成,那可真是满盘皆输了!”

“便是不行,也得试上一试!”刘琮一攥袖口,道,“贺大人前去抵御那玄甲军,我便趁此机会,去追河阳公主。”

在旁的秦大人一听,立刻“哎哟”一声,急急劝道:“陛下三思呐!陛下万乘之躯,怎可亲自前往?只需派支轻锐精兵……”

“不。”刘琮眼帘微垂,道,“这一次,我一定要亲自去。”

独独她,是绝不能放走的。

秦大人又颤着一把老嗓子,好一阵劝说,可刘琮却心意已决,定要亲自前往。无奈之下,秦大人与贺奇只得领命,各自回去准备。

待众人离去后,刘琮侧身,便望到格胡娜的身影。她正稳稳坐着,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诗纸。虽然满面不在意,她却时不时偷偷瞄一眼刘琮。

刘琮想到她刚才缠着自己习诗的场景,心底便有了七八分猜测。继而,刘琮问道:“格胡娜,你方才缠着我学字,是不是在为河阳拖延时间,好让我不得脱身?”

格胡娜撇了下嘴,笑了一声,极是坦荡地认了:“也没什么不好承认的!正是如此。”一会儿,她又玩着袖口上的流苏,满不在乎道,“你要怎么罚我都成,休了我、宰了我,我都不畏,还欢喜得很。”

听她这样说,刘琮便默了下来。宫室内灯火惶惶,可他眼底却不甚明亮。许久后,刘琮道:“我为何要罚你?我知道,河阳是你密友,你愿意救她,实属常事。”

说罢,他便转身离去。

格胡娜听见他的说法,微微一愕。

她倒是没想到,向来文绉绉、脾气文懦的刘琮,还会有这样大方的一面,竟好似……与她已相处了许久,极了解她似的。因而,也能原谅她的所作所为。

格胡娜摇了摇头,将这错觉甩出脑海,匆匆将桌上的诗纸折起来纳入袖中,出门追了上去。她先去了马厩,随手便牵了一匹枣红色的骏马。她一边揉着那骏马脖颈,一边低声道:“你乖些,我们一道追刘琮去。”

刘琮出行宫也是骑马,格胡娜料想自己追上他也不难。谁知她刚跨上马,便有一群提着灯笼的姑姑、婢女围了上来,挥着手要拦她。

“皇后娘娘要去往何处?没有令牌是出不得行宫的!”

“皇后娘娘,女子怎可骑马……”

“皇后娘娘,求您快回去吧!”

灯笼光在寒夜里四处晃着,模样滑稽极了。

格胡娜一勒缰绳,不耐烦地用小指掏了掏耳朵。随即,马蹄一扬,她便寻了间隙从婢女、姑姑间冲了出去。一声“驾”,她便策马冲上了宫道,一路横冲直撞,惊得沿途宫人、守卫惊呼不已。

及到了宫门,远远见着有人拦路,她干脆紧勒手中绳,令马身高高跃起,一气跳过了那道阻碍,在一片惊呼里向着宫外雪道疾驰而去。

只是,她终究落了刘琮一步,看不见刘琮的身影了。

***

刘琮带着一支轻锐出了行宫,但见宫外是一片茫茫白雪。行宫外本就是山野,如今则是一片覆了雪色的枯林。绵软如沙的雪地上,分出两条岔道来,其中一条岔道上,有着车轮碾过的车辙印迹。

“追!”

刘琮掖严实了身上斗篷,便率着部下朝那有车轮印的一道岔路追去。

马蹄飞溅起雪泥,一路穿行于林中,斗篷一角猎猎当风。追至林子深处,却见那车轮轨迹陡然失了踪影,林边只斜倚着一辆板车。刘琮一看,登时惊觉自己被诓骗,咬咬牙,又掉头原路返回。

待刘琮走后,那板车后的杈丫间才缓缓走出个人来,是傅徽。

他蹲下身来,查看一番地上的马蹄印子,用手抹开地上覆着的雪,这才折返身去,走入林间深处。那积着薄雪的光秃秃树木旁,正停着一辆马车。

他故意用浮雪覆去车辙,好令刘琮误以为自己上当受骗,以此争取时间。

傅徽走到车旁,道:“王妃,刘琮已走了,我们现下便继续赶路吧。”

坐在车里的姜灵洲“嗯”了一声。待马车动起来,她便轻轻撩开帘子,问那驾车的傅徽:“傅将军,我可否问你一桩事?”

傅徽稳稳驾着车,道:“王妃有话直言。”

“傅将军为何……又回来了?”她用细细手指攥着车帘,语气里透着一丝茫然,“我道傅将军这一去,便是不会再返,谁料竟还能再见到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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