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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雀(112)+番外

傅徽的眸光向后一扫,口中缓缓道:“王妃多虑了。徽自知是戴罪之身,因而此番救出王妃,只是赎罪罢了。待召城事了,兴许,徽也是再回不去王爷身旁的。十之六七,徽便会与王爷、王妃,就此别过。”

听闻傅徽此言,姜灵洲心底既有讶异,又觉得此事早在意料之中。

傅徽虽救她出了召城行宫,可此事本就是因他而起。他背叛了萧骏驰,乃是有罪之人。待了结此事后,他最大的可能也只是自请归去。且,萧骏驰也不可能如从前一般信他;他们主臣二人,必然是回不去了。

不知何时,细雪又落了下来,雪夜无声,微缺了一口的金月悬于云间。

***

傅徽携着姜灵洲逃出召城行宫之际,魏国玄甲军已越过窄窄关口,连夜赶路,奔赴召城城下。这召城虽为刘琮所据,可兵力却甚是虚少,只靠着贺奇手中的一支军队戍卫着。

未及子时,玄甲军便已近了召城。

贺奇站在城墙上,反复踱步,极是焦虑,额间直直淌下豆大汗滴来。每隔半柱香,他便烦躁地抓来部下,询问姜家人可有出兵。

他虽自负,却也明白自己手中的军队并非是玄甲军的对手。眼下,他只能盼着萧骏驰跃过关口的举动会惹怒姜家人,然后姜、萧便鹬蚌互斗起来,他则可在这召城里坐收渔翁之利。

只是,姜家人一点儿动静也无,似是全然不知道魏国人已经入了境一般,令贺奇愈发焦虑,直想把自己头顶的几根头发都拽秃。

“将、将军!玄甲军已在布设军阵……”一名侧将声音凝重,远眺着城外。那一片漆黑之中,陡然亮起一小簇一小簇的绵延火光来,显然是有人已抵达了城阙之下。虽还远着,却令人不自觉胆寒不已。

贺奇恨恨地跺了跺脚,道:“将那女子押上来!让竞陵王好好看看!”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军士,推推搡搡着个怀孕女子走上了城墙。那女子披散着一头乱发,穿一袭华贵衣衫,虽有孕在身,却能看出她原本就是个身量极好的美人儿。

那女子口中塞着帕子,只能“呜呜”了两声。贺奇不耐烦道:“嚷什么?爷花了钱将你找来的,好好干!现在反悔可不成了!”

贺奇亲自举着火把,将那女子推上城墙。火把光焰熊熊,却照不清女子的面容,只能以明灭光线在雪夜里勉强勾勒出她的身形来。

“萧骏驰!”贺奇卯足劲,喊了一声。他的嗓门不可谓不大,在广阔的城墙前回荡了一阵,回声不绝。

许久后,他才哈哈大笑着接道,“看看这人是谁?可不是你捧在手心里的竞陵王妃!你要是再上前一步,这温香软玉的绝色美人,连带着肚子里的萧家小孽种,都要一道香消玉殒了!”

贺奇的声音极是猖狂,叫玄甲军士听得清清楚楚。

召城城下,一片漆黑肃穆的军阵之中,萧骏驰用手扯下面甲内的白罩来,呵了一口白色烟气。他略略挑眉,打量了一阵那城墙上的女子,悠悠道:“看身形,倒是挺像王妃的。”

宋枕霞也道:“末将也觉着这女子像极了王妃。王爷,如何?可要让兄弟们退一退?万一傅大哥不成,我们还可留一条余地。”

萧骏驰的手抚过黑马金羁,口中道:“身形虽然像,只是性子却不大像。”

宋枕霞有些疑惑,道:“王爷如何看出来的?”

“换做是王妃被人挟为人质,她早就不管不顾地跳下来寻死了,便是腹中有孩子也是拦不住她的。”萧骏驰扣上了面甲,只露出一双于暗夜中微流灯火的双眸,“她就是这样的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若是她真被挟做人质,萧骏驰便需借兵给刘琮。届时,战乱四起,姜刘开战,那绝不是姜灵洲所愿看到的。

为换家国安泰,她宁愿远嫁和亲;被掳之时,也曾下了决心要自我决断。此情此景,若换了是姜灵洲当真在此处,她必然会直接从城头跳下来。

“刘琮不在?”萧骏驰又打量一阵那灯火密密的墙头,道,“我信子善,必然是已经带着王妃出宫了,我估摸那刘琮也是追着王妃而去,因而才不会亲临此处。”

说罢,他阖上双目,从手甲下取出一串念珠,放在掌心慢慢摩挲着,同时口中低念经文。雪夜一片寂静,唯有火把噼啪之声。漫漫玄甲军,却寂然无声,连盔甲摩擦之声都未曾发出,犹如死寂的兵俑阵似的。

他约莫诵了十二三句,便重睁开了双眼,竖起手掌来,对宋枕霞道:“杀吧,到城下即止,万万不可入城伤及百姓。枕霞留看此处,我寻刘琮去。”

宋枕霞抱拳,喝了一声“末将得令”,便转身勒马,扬起大旗来。写有“竞陵”二字的赤乌旗帜倏然飘扬,如染血锈之色。

玄甲军看旗得令,顺时便如开了机关钮一般,齐齐整整地动了起来。一片铿锵金戈之声,横扫过漫漫雪夜。军士如黑潮一般向前涌去,萧骏驰却握紧了缰绳,调转方向,策马朝着别处奔去,将那交战喊杀声响作一团的召城丢在了身后。

傅徽动手前,给他留了图纸,以是萧骏驰知悉傅徽撤退之路。此时此刻,他便一人一骑,循着纸上路线,向前疾奔而去。

***

姜灵洲所坐马车,车轮轱辘而响,碾过雪地。

忽而间,那车轮处发出一阵刺耳短促的响,继而那木轮子便落了下来,咕噜噜打着转滚远了,摔倒在远处。那马车向下一斜,半陷在了雪地里。

姜灵洲的身子微微震了一下,她忍不住探出身去。待看到那马车歪歪斜斜陷在雪地里的模样,她露出震惊神色来,道:“我只是怀了个孩子,却重成这幅模样,活生生把好好的马车给压塌了?!”

傅徽默了一会儿,劝慰道:“这不是王妃之过,是这道路着实崎岖难行,因而才会……”

他也未曾料到,这马车轮子竟然会半途损坏。

两人正在说话,冷不防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小片马蹄踏雪与抽鞭之声。傅徽面上一喜,即刻道:“是王爷来了么?”

话未落,月下便展露出五六人的身影来,打头便是玉冠策马的刘琮。他的面色映着这苍苍雪夜,似乎愈发地苍白了。他抿着唇,目光扫过那歪斜马车,道:“河阳,马车既坏,你也逃不远了,不如现下便跟着我回去罢。”

他身后跟着五个人,俱是作轻骑打扮。傅徽见状,拔了剑便横在姜灵洲面前。但姜灵洲却推开了他,低声道:“让我来和刘琮说。”

傅徽微愕:“王妃……”

“刘琮。”姜灵洲扶着车沿,下了马车,朝着骑在马上的刘琮远远道,“你以为你千辛万苦把我捉回去,就能让竞陵王借兵于你?莫不是我嫁去魏国太久了,你忘记了我是个什么样的性子?”

此言一出,让刘琮心底微沉。

他当然知道姜灵洲是怎样的性子——她从不是逆来顺受、乖巧柔弱的闺阁女子,心中时时都自有打算。如果他一意孤行,定要借兵攻打华亭;为了这齐国上下,她兴许便会一死了之。

如此一来,竞陵王震怒,便绝不可能襄助刘琮。而那魏国的毫州王,便更是靠不住。这样,莫说复国,只怕是那小小的召城都要守不住了。

瞬时间,刘琮便有些慌了。

他并不是因着无法复国而慌,而是因为想到姜灵洲会身死才会慌。他下了马,向前走了两步,又担心惊到她,复退后一格,焦急道:“河阳,你莫要冲动。我虽称帝,却也未必会与你父皇兵戈相向……”

“刘琮,”姜灵洲呵了一口白气,微翕的眼睫上盈了将融未融的雪珠,“我问你,你是为何而称帝?”

“……自然是,是为了匡复刘氏一族,迫不得已……”刘琮有些语无伦次,俊秀的面庞上因为寒冷而浮起一团薄红,“是迫不得已才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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