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笼中雀(88)+番外

萧骏驰负手,目光徐徐扫过画上景物。

他又怎会不懂她的意思呢?

将“春归”二字赠予他人,便是她已不要了这“华亭春归”。此生此世,都将自己托予良人,再不归去华亭。

屋外响起一道清幽竹音,是傅徽不知在何处又吹起了《红豆》之调。虽不风流多情,却宛转悠扬,直入心扉。

“王妃的贺礼,为夫就收下了。”萧骏驰收起了那画卷,道,“虽这江南风烟惹人流连,可终有一日,王妃也会觉得着魏国河山,万里壮阔,亦滋味不差。”

姜灵洲正了神色,道:“现下,该说些正事了。王爷可知,皇后娘娘她……”

她实在有太多话要说。

陆之瑶背叛了竞陵王府,萧武川身上恐怕出了什么事儿;太后身旁的绛春、令冬悄无声息地死了,还有那毫州王府里的侧妃平氏,事关先帝之死的《姚府案》与祆教迷踪……

可是,她的夫君却只是用手指抵住了她的唇,慢声道:“灵洲,如今在此处,我们只不过是对寻常夫妻罢了。”

他眸色深深,似有江波浮沉、烟光明灭。对着这双眼,姜灵洲心底的忧虑便慢慢落了下去,恍如一枚秋叶飘飘悠悠地落了地。

继而,她扬唇一笑,道:“好。夫君说的是,如今我们不过是对寻常夫妻罢了。妾身想去这街市上逛一逛,夫君可愿相伴?”

“娘子莫忘了,你如今有身孕在身。”萧骏驰立刻沉下了脸,“还是留在屋里,多多保重身体为好。连日赶路,想必娘子已是格外惫累。”

“夫君说的甚麽话?”姜灵洲不以为意,“做妇人的,当然是要多走走路,才能平安顺遂地产下孩儿来。整日坐在屋里,才会闷出毛病来。”

姜灵洲坚持如此,萧骏驰也不好拒绝,只得喊上宋枕霞,陪她一道出去。

这镇子小的很,没什么厉害人物,也不知太延城里的王爷长甚麽样子,自然认不出他们两人来。凡有巷口邻家、街角路人,都只觉得这一双夫妻金玉华贵,又生得一副好模样,真是一双璧人。

一路漫步而去,只见这街上摊贩鳞次,卖着各种物什:梅色纸伞、素白纨扇;翠绿小菜、新摘枝果;针线布匹、字画文房……街上人声喧闹,别有繁华。姜灵洲这儿驻足一下,那儿停留一会,尽买些没用的东西,譬如什么针线粗布、海棠绢花,还让堂堂的竞陵王替她拿着。

她出手阔气,随侍的婢女一取就是一整两的银子,须得翻找好久才能拿出铜板来,周围的商贩自然全都看着了。有个机敏的小花童,就提着花篮子,对萧骏驰嚷道:“这位老爷,不如给太太买朵花儿吧?”

这女童面黄肌瘦的,看起来极是可怜,手里提着的花也不大好看。姜灵洲却动了恻隐之心,对萧骏驰道:“小姑娘讨生活也不容易,买了吧。”

“买!”萧骏驰大手一挥,把这篮子花都买了下来。只是他手里实在提不下了,便统统转身交给了宋枕霞。宋枕霞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提着这小花篮,模样好不滑稽。

“王,……老爷……”宋枕霞有些不平,“你叫我一个男人拿着这东西……”

“老爷有命,你一个做下人的,还敢不从?”萧骏驰调笑道。

“是是是,”宋枕霞叹了口气,“谢老爷没让我沿街卖花之恩。”

周围人见姜灵洲出手大方,便愈大声地叫卖着自己的东西,指望着萧骏驰也将他们的东西全买了。姜灵洲挑挑拣拣,又买了些女人家的头花、头绳,甚至还有双自家绣的莲开并蒂鞋垫。这些东西,无一例外都落到了宋枕霞的怀里。

宋枕霞是不大明白王妃买这些做什么的——她又怎会真的穿戴起这些来路不明的物件?也只是此刻买一买过瘾罢了。偏偏萧骏驰一点儿都不觉得有麻烦,陪着她兴致冲冲地挑挑买买,说的最多的便是一句“老爷全要了”。

宋枕霞叫苦不迭。

“老爷,您不劝劝夫人?”宋枕霞顶着头上花圈,嚷道,“再这样买下去,就算是十个我,也拿不过来啊!”

“劝什么劝?”萧骏驰顶到了他面前,恶狠狠道:“你不知道,老爷我怕老婆怕得紧么?”

作者有话要说:宋枕霞: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烦不烦呐!汪汪汪!

第60章 梦故景

青山镇上的人发现, 这镇上来了个了不得的富商。

老爷姓王,生的一表人才、风度翩翩;太太也是个格外标致的人物,生的水灵纤弱,像是南边嫁过来的女子。

这一对夫妻年纪轻轻、郎才女貌,还家资丰厚, 出手极是阔绰;一时间, 全镇都传起了这“王老爷”和“王夫人”的美名。

不过一日的功夫,便有镇里满心好奇的孩童, 搭着人梯爬上墙头来, 想要一窥那位夫人的美貌。若不是宋枕霞在墙边拿了一根长杆将人驱了回去, 怕是小院的墙头边就攒满了脑袋。

萧骏驰几度出门, 都见着宋枕霞在墙边像是打鼹鼠似的挥着杆子,心下不由好笑。他回望一眼房中, 道:“娘子真是艳名远播, 引来十里乡邻竞相追逐。旧时潘安出行掷果盈车的盛况, 也不过如此了吧?难怪连我那侄儿都对娘子念念不忘。”

姜灵洲倚在美人榻上, 背后靠着个帛枕,姿势好不优哉。她摆弄着昨日买的头绳,悠悠道:“潘安出行?掷果盈车?夫君竟用这些话来说一个女子?……我竟不知人人争着做妾室的夫君,又能比妾好到哪儿去?”

“可为夫到底是不敢纳妾的。”萧骏驰说。

“是没有纳妾。可这前仆后继,想要给夫君做妾的女子,难道还少了不成?”姜灵洲横他一眼,“前有钟小燕,后有梁绿蕙;中间再加个太后娘娘赐下的浣月姑娘。妾身心里难受, 那是应当的。”

虽在说着“难受”,可她心底其实一点儿都不难受,面上笑盈盈的,只等着看萧骏驰笑话。

“我萧家族训,男儿不得纳妾。”萧骏驰正色道。

“少来,你看陛下和毫州王,不是照样纳了妾?”姜灵洲抽出背后的帛枕,朝他丢了过去,“我看你呀,长得好看,却不是个好东西。”

萧骏驰不敢躲,硬生生受了这绵软的一击。他故作出疼痛的样子来,说:“因为别人要嫁给为夫做妾,娘子就出手伤人,真是痛哉、痛哉……为夫又几时敢嫌弃娘子容姿过甚?”

姜灵洲有些不服气了,嚷道:“夫君这话说的,莫非妾身只有这皮囊好看么?妾身的字也是华亭一绝,拿笔来!”

“娘子说得对。”萧骏驰连连叨扰,“笔墨伺候就免了,娘子的字自然是一字千金、价值连城,我萧某人不敢与之相论。”

他这话,当然是自谦。魏国上下,谁不知道萧骏驰写的一手铁画劲骨的好字?只是姜灵洲不饶过他,一定要在字上争个高低。于是,蒹葭、白露便取来纸笔,在桌上摊开,让姜灵洲好一展长处。

她撩起袖口,认认真真地蘸了墨汁,悬肘提笔,冥思一刻,便字如游鱼般落了笔。

萧骏驰靠在门处,含笑望着她,并不言语。

屋外日光澈然,枝蔓摇缀。一窗树影似酾炎风,间或婆娑一晃,犹如曼丽女子之身形。偶有清泉声来,哗然不绝,如珮鸣在耳。如斯静谧,竟让萧骏驰有了“一世安好”的错觉。

啪嗒一声,是桌案前的女子搁下了毫笔,抬眸笑道:“夫君,你看妾身这字写的如何?”

萧骏驰直起了身,走到她身旁一看,见纸上写了“龙马花雪毛,金鞍五陵豪。秋霜切玉剑,落日明珠袍。”她的字迹虽是妩媚隽秀的小楷,却也带了几分刚劲难折的意味。萧骏驰看了,便立刻赞不绝口地开始夸。

“此字本当天上有,人间又得几回见?竞陵着实惭愧,惭愧。见着王妃的字,竞陵便想弃笔从戎,再不言书。这字实在是好看,待回了家,便在书房里裱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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