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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综]梳头娘(70)

三日月宗近垂下了手,神色微滞。

他当然明白这代表着什么。

作为交出名字的、可能的副作用,主君很有可能开始遗忘自己的存在了。长此以往,她最终会消失在这个世界,什么都不剩下。

他可不想见到这种事情。

但是,他却不会轻易地相信心思叵测的压切长谷部。

这种事情太少见了,基本是不可能发生的。

“也许主君只是在闹着玩儿呢?”三日月重新淡淡地笑了起来,“还是让我来照料主君一段时间吧。兴许过一两日,主君就会重新记起她叫做什么了。”

压切长谷部微怒,道:“这可不是玩笑!我已经解除了主君的契约了!你也快一点吧,三日月!”

三日月宗近怔了一下。

压切长谷部对主君有多大的执念和贪心,他从来都是知道的。连压切长谷部都解除了契约,可见压切长谷部没有说谎,主君的状况是真的很糟糕。

但是,三日月只是侧过身去,这样说道:“先让我来观察一阵子吧。”

压切长谷部无法,只能交出了阿定。

年轻的主君畏惧而惶恐地走到了三日月的面前,抬头仰视这完美的付丧神。

“请务必记得,您是我们的主君。”三日月低下头来,用面颊磨蹭了一下她的耳畔,声音温柔无比,“……也是,属于我这个老头子的小姑娘。”

生活照旧。

三日月宗近体贴细心地照料着阿定的起居,日子竟然平静温和地不可思议,如同缓缓流淌的河水一般。晨间的她会赖床,三日月便去三番两次地催促她起身;上午学习,午后则捧着茶点坐在走廊上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着。

这段时间里,阿定只见到了三日月。

这里,似乎真的变成了只属于她和三日月的本丸。

但是,阿定偶尔会吐出的、奇怪的话,终究还是昭示了轨迹的改变。

“……我叫什么?”

“您叫做‘与谢屋定’。”

付丧神握着她的手,在纸上用笔写下了名字。

“我叫什么?”

“您叫做‘与谢屋定’。”

付丧神掸去她发顶的落叶,将她的发丝撩至耳后。

“我叫什么?”

“您叫做‘与谢屋定’。”

付丧神在黑夜里亲吻她的耳垂,强势地侵入了她。

然而,三番五次地告知姓名,并没有减缓主君遗忘的速度。一切似乎都在朝着不好的、三日月所不想见到的终点发展着。

这一日的傍晚,霞光巍巍在天际铺开。年轻的主君蹲在庭院的池塘边,撩起袖口,将指尖探入水面,追逐着胆怯惊逃的游鱼。

她穿着木屐,脚跟轻轻踮起,和服边缘露出的一截小腿和脚踝,白的不可思议。因为染上了澄澈的夕阳,便如镀上了一层金色似的。

手指在水池中一遍遍转着,荡起无数圈涟漪。鱼已经逃的很远了,躲在池塘的另一个角落里,她垂着头,望着池塘里属于自己的倒影被涟漪晕得支离破碎。

“主君,您在做什么呢?”

三日月问她。

面前的这副画面,可真是安静美好极了。

“啊……我在想一个问题。”主君的手指依旧垂在水中。

“……”

三日月的心微微一沉。

——又要询问自己的名字了吗?

他已经做好了回答的准备,可年轻的主君却歪过头,纯真而疑惑地问道:“我在想……您是谁呢?”

——您是谁呢?

三日月宗近的面具瞬间破碎了。

手中的茶盏倏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他觉得秋日的风似乎带了铁锈似的血味,让他的呼吸也带着刀刮一般的痛苦。

“啊……”

“我是……”

“我是……”

他温柔的嗓音,已然无法维持住了。

不等吐出姓名,他的双膝一曲,竟让他无力地跪跌在地上。

第49章 雨水

纵使再不愿意承认, 三日月宗近也意识到了一个事实:

主君已经——

连他的名字都开始逐渐遗忘了。

再这样发展下去的话,她迟早会将一切都遗忘——自己的名字、自己的过去与未来、本丸的存在、付丧□□字、契约的存在——最终,因为虚无而消逝于世间。

只存在于传说中的, “契约”的后遗症, 竟然不幸地降临在了主君的身上。

三日月宗近的鞋履微动,他慢慢地站了起来, 伸出微颤的手指, 去触摸主君的额头。阿定歪过头, 以柔软的眼神望着他, 似乎是不明白他包覆着笼手的手指何以在轻颤着, 就像是无力抚摸弓弦的战士似的。

“啊,我想起来了,三日月殿。”旋即,她温柔地笑了起来,“我这是怎么了……竟然连您的名字都会忘记了。明明是一辈子都不应该忘记的名字啊……”

低低的呢喃,透着温柔旖旎。

“……”

因为她的话语,三日月的手愈发不能自控了。他陡然握紧了拳,这才不至于令自己的颤抖透漏出更多不应该出现的情绪。

他阖上双眼, 微微平复了呼吸。

“……这是我的错。”

付丧神第一次发自心底地承认了自己的错误。

“诶?”阿定却把头摇的像拨浪鼓似的, 急急忙忙辩解道, “这不关三日月殿的事情呀!明明是我自己愚笨的原因。三日月殿是永远不会错的。”

说最后一句话时, 她的眼睛亮晶晶的,看着三日月的眼神,像是在看着什么天神在庙宇中泥塑的化身。

因为被她以这样的眼神看着, 三日月愈发不能平复自己的心情。

他弯下腰,抚摸着主君细腻的脸颊,在她的唇间烙下温柔的吻。唇齿亲昵地纠缠着,彼此似乎都对对方无比熟识,就好像是经年的恋人一般。

这个绵长的吻,令付丧神十分留恋。

他微微睁开双眼,心底开始了剧烈的挣扎——

如果解开契约的话,主君就有可能会离开了。她会不再属于自己,她会逃走,会厌恶,更有可能在某一日突然醒悟,与一期一振缔结契约……

但是,如果不将名字还回去的话,面临的便是更为令人绝望的境地了——她会直接消失,丝毫的痕迹都不会存在了。

温柔的吻结束了。

他从唇间逸出低低的叹息,伸出双臂将主君搂入了怀中。

“果然……还是我的错。”

三日月说。

“请容我思考一晚,明天晚上,我会决定是否将名字还给您的。”

阿定的心开始狂跳起来。

但是,她只能假装浑然无觉的样子,茫然地询问道:“为什么?”

然而,付丧神只是摸摸她的发顶,说:“早点休息吧,主君。”

***

秋日的天气,已经有些冷了。次日的天又阴阴的,让人的心情愉快不起来。过了午后,又开始下起了雨,沙沙地落个不停,庭院里一片潮气。

三日月宗近一整日未曾出现,到了傍晚时,他才来见阿定。

“三日月殿今天来的好迟啊。”

阿定说话的样子,像是抱怨情人迟到的女郎。

“……思考问题的时间稍微久了一些。”

穿着蓝色狩衣的付丧神回答。

“是思考了什么问题呢?”阿定问。

“……”

三日月没有回答。取而代之的,是他将主君搂到了怀中,如过往每一夜一般,去检查她身上属于他的刀纹。

朱砂似的赤红刀纹露了出来。象征着“三日月”之名的弯弯刀纹,如悬挂在雪白的天幕上的两轮红色弯月,刺目极了。

只有这一个刀纹存在的时候,一切都显得如此美丽而令人钟情。

“还不是晚上呢。”年轻的主君抓着他的手指,提醒道。

只可惜,付丧神并不回答,只固执地摸过那道刀纹。接着,便是令人灵魂颤抖的交会。

雨声不曾停过,这场雨似乎越下越大了。回过神来,便听到倾盆似的哗哗响声,敲击在屋顶与池塘的水面上。也不知明日醒来,院子里会变成怎样的汪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