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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嘛嘛 + 花臂 + The Sound of Silence + 我是J + Déjà vu(7)

作者: 童子/折一枚针 阅读记录

“J!”老远有人喊,我回过头,看见花花,他衣服脏兮兮的,脸上和膝盖有擦伤,手里抓着一枝早开的桃花。

混小子,我在心里学着范太太的语气,双“脚”却快速朝他过去,他比我更快,一阵风似地扑到我怀里,举着桃枝给我:“你看!开了!”

我的仿生模块高速运转,产生一组虚拟情绪,很接近人类的害怕——我怕范太太教训他。

“给你!”他丝毫不明白我的担忧,硬是把花塞到我手里,“美玲说,春天的第一枝桃花送给最喜欢的人!”

最喜欢?天哪,我的处理器又发热了。

4

我是J。

花花今年三年级,范太太每天接送他上下学,上周五晚上因为同学会,她让我去,我用自带的系统导航找到第二小学,远远看见校门口的小广场上挤满了人工智能,我已经不算先进了,站在我旁边的是个戊字号,雪白的铬金属机身,灵敏的中微子感应器,他用侧向扫描定位了我一下,确认无害后“哔”一声待机。

孩子们出来了,潮水一样,我没见过“潮水”,这个词是内嵌到我的语言系统里的,我惊讶于他们的规模,成百上千,内置系统又开始报警:警告!未经许可不得接近人类儿童!前方十五米,禁止靠近!警告!未经许可……

他们叽叽喳喳跑过来,有好几个居然径直抱住了我的腿——丙字号机器人的外观差异不大,他们弄混了——看我没反应,又傻傻地去抱下一个。

其实我们有所不同,在某一处零件、某一个开关上,但人类儿童并不具备识别微小差异的能力,这种时候,有新款机器人的孩子就显得沾沾自喜。

“J!”熟悉的喊声,是他,在校门口踮着脚,越过人群向我挥手,他长大了,也晒黑了,笑起来像藏了许多珍宝在眼里,我的内存剧烈波动,因为他和别的孩子不同,一眼就能把我认出来。

他朝我跑,半路被一个甲字号从后头拽住,我的反应器有一刹那空白,幸亏那家伙放开他,摇摇头走开了。这批甲字号已经太老,扫描和识别设备都有问题,像它这种情况真的不应该再继续服役。

回家的路上,我牵着花花的手问:“你怎么能一下子认出我?”

他舔着柠檬味的棒冰,理所当然地说:“怎么可能认不出,那么多人我只看见你。”

那么多人,我只看见你。

5

我是J。

我在放牛奶,旁边是花花的床,掀开的被子里有一本杂志,封面白花花的,全是穿比基尼的女孩子。可能是注意力分散,牛奶没放稳,眼看要从桌上倒下来,我的反应能力是人类的20倍,犬类的12倍,捕食类哺乳动物的15倍,我可以完美挽回这个错误,可我却抓偏了,牛奶从桌沿上滑落,摔在地下,啪地碎了。

“J!”花花立刻从洗手间出来,擦着头发到我身边,“没事吧,”他看着我,用亮晶晶的大眼睛。

他十五岁,是校篮球队的后卫,目光敏锐,四肢有力,看到溅了一地的牛奶和碎玻璃,他并没像别人家的小主人那样发怒,而是把我推开,自己去拿杂物吸纳器。

我疑惑地看着自己的“手”,打开自检装置,三十秒,地板清理干净了,我的检测还没结束,他转头看见床上的杂志,脸腾地红了,跳过去拿被子遮住。

这慌张的动作引起了我的注意,停下自检,我问:“那是什么?”

“没什么。”他撒娇地拉着我的“手”,坐到床边。

“你交女朋友了吗,”我的处理器分析了这个局面,15岁,健康男性,裸体杂志,“太太说过,你不能……”

“什么女朋友,”他烦躁地打断我,“哪有女朋友,”他像小时候那样把我拦腰抱住了,可和那时候比起来,他有力得多,“J,要不你做我女朋友?”

我的处理器又开始分析:“我不是女性。”

“我不在乎。”

我从分析日志里调出历史记录:“美玲喜欢你吧?”

“不知道。”

出厂手册禁止人工智能和人类发展出超越主仆的关系,我在系统备份里标记。

6

我是J。

我端着牛奶杯,小心翼翼放在桌面上——必须小心翼翼,我已经不灵敏了。我把床铺给花花铺好,新闻里女主播操着悦耳的嗓音播报七夕节的庆祝安排:“……八点整,市政府将在海洋广场组织燃放……”

“J……”他从后面抱住我,懒洋洋的,把额头抵在我肩膀上。

“十七岁生日快乐。”我说,他比我高了,大概是打篮球的原因,他现在高大帅气,附近的女孩子都喜欢他,

“困,”他蹭着我撒娇,“今天多跑了五公里。”

“还早,要睡吗?”

“要,”他把我往床上压,我可以轻松推开他的,但我没有,“别闹,”我在他怀里翻过身,用丑陋的机械手臂抚摸他的头发,“你大了。”

“是呀,”他声音闷闷的,像是沮丧,“我大了。”

小时候他经常缠着我和他一个被窝,想起那时候,我的感知系统就像电流过载似的,嗡嗡的有点麻,突然之间,好像是停电,我的“眼”前唰地黑下去。

“J,怎么办,我喜欢你。”

不,如果是停电,红外系统会自动启动,我是发生故障了。

“不,不是喜欢,是爱。”

我可以选择报错,但那样会被返厂,以我的服役年限,大概会回收报废。日志里,小学门口那个甲字号出现了,超期服役的可怜虫。

看不见,但我觉得什么柔软的东西在触碰我的脸,我怕,怕得不敢动,怕被他发现,这时候远处砰砰响了两声,识别系统还在运转,是烟花。

“J,你看,”他从我身上撑起来,快乐地说,“好美。”

我静默了一阵,模仿他的语气:“是呀,好美。”

好美。

7

我是J。

把牛奶放进冰箱,我去开门,门外是美玲,穿着桃红色的小裙子,画着淡妆,头发上的蝴蝶结发卡很可爱。

“嗨,J。”她笑着打招呼。

“嗨,美美,”她小时候我就这样叫她,“我去叫花花。”

拐过客厅拐角,听到她有些失望地咕哝:“还没起床吗,大懒虫……”

他已经起来了,我知道,二十岁小伙子的精力旺盛得吓人,我推开门,看他裸身躺在床上,桌上的牛奶喝完了,我拿起杯:“美玲来了。”

他立刻把头上的虚拟设备拽下来:“她来干嘛?”

“大概……”我转身就走,“是你约了她?”

他从床上跳下来,急切地拉住我:“我没约她,真的。”

“穿衣服吧,她在等你。”

他的小孩子脾气上来了,跟谁他都不这样,只这样对我:“我不去,”他嘟着嘴,“你让她回去。”

我没有叹气功能,但模仿着人类叹气的样子,在门边的沙发上坐下来:“美玲很好,你也到了交女朋友的年……”

“我不需要女朋友,”他笃定地看着我,“我需要你”

我以人工智能特有的冷漠回应他:“她在等你,出于礼貌,你应该去,马上。”

“我不去。”

我不出声了。

“你别不出声,别用你那套系统静默对付我!”

我仍然没有声音。

他急躁地绕着我转,大吵大嚷,大概有十多分钟吧,他放弃了,负气地套上衣服,摔门而去。

阳光从南向的小窗越升越高,在斜射的日光里,我一直坐在那个沙发上,直到中午范太太捋着头发进来,看见我,诧异地叫了一声,然后又叫一声,很快,她蹲下来,反复按下我“耳”后的重启按钮:“到底是坏了,”她嘀咕,“客服电话多少来着……”

8

我是J。

出厂的第二十三个年头,我面临了被报废的命运,是花花一再坚持,我才回了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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