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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辰光(33)

张煚:“放心递上去,断不会使陛下不快。”

“当真,我可记得上回,河阳一事,陛下怒意大张,久久不消,一时间朝堂上下人人心里发紧。”

“今时不同往日。”当时是在小青梅面前丢了脸面,加上好友折了腿,不怒才怪。今儿是昨天与小青梅亲香了一整天,也没亲朋好友折在里边,自然好说。

“那我可就这么递了。”

话音才落下,谢籍出来,面上的笑意与神采,凡长眼睛的人都能看出不一样来。能到天子面前来的,有几个不是人精,一照面便知道,今日天子的心情很是不错。

“众卿家可用过早饭,今日御膳房的糕点做得不错,用过饭的尝尝味道,没用过的垫垫肚子。”谢籍心情好的时候,看谁也顺眼,自己吃早饭时,还能想起一干臣子们上朝都会比他早来,未必个个都吃了早饭,便命人准备了糕点。

按说谈政务时吃点心瓜果有点不大合适,但天子说可以,那就可以。

官员们皆不客气,该吃吃,该喝喝,该上奏章的上奏章,今天果然是什么奏章都没让谢籍发怒。是喜讯的,开怀大笑,天花乱坠地一通称赞,有不虞的,也是语重心长勉励,责令限期整改。

朝会散后,官员们看张煚,张相公一笑道:“诸君以为,年轻男女,如陛下这般伟业已成的,还能为什么事心绪飞扬?”

谁还不是明白人,这么一点题,大家都领会到了。唯不能领会的是,张煚为什么要点透这事,往日没交情的且不说,有交情地皆要慢一步问张煚。

张煚:“我观陛下情深,日后怕当真要只尊中宫,早些使诸公知晓,也好避免多生事端。”

吏部尚书:“张相公很可以啊,连这都思量到了。”

“为天下计而已,愿诸公亦谨守公心。”

“倘真能要只尊中宫,陛下得一谢邰刺史,二谢张相公。”前者交游广阔,跟谁都有积年旧谊,后者给陛下铺路,铺得妥妥当当。

张煚:王相公传授的经验,这位得顺毛捋,别的都好说,唯在小青梅身上,断不能逆他心意。

为朝局安稳,为江山社稷,张煚考虑的不可谓不远。

张煚还没走多远,宫人追上来道陛下有请,张煚又赶忙折返。进了大业殿,见天子一边批奏章一边满面笑,便不由失笑道:“陛下昨日的奏章看得如何?”

“皆已批妥。”谢籍不见张煚接话,便抬头看他,只见张煚笑得格外意味深长,便瞬间明白了这老酒鬼什么意思,“多谢张卿,吾心甚慰。”

“不当陛下一句谢,陛下心宽,臣等亦能心宽。”

谢籍:所以我更喜欢能体我意的朝臣,像萧量那样爱跟我对着干的,我不杀他,已经君恩如海。

#张煚:总感觉陛下会越来越喜欢我#

#九哥,你最喜欢的是谁,是他还是我#

#陛下:……#

第四十二章 如履薄冰,如临深渊

道是真法不多传,传多了没用,王甫自然只把真法告知给张煚,却不知张煚是真法收着,据真法而使的招倒是广而告之。

就是广而告之,也还是有不爱受教的,比如萧量。

对于又被天子指着鼻子骂,萧量是肉不痛皮不痒,气得谢籍直想喊人进来把萧量拖出去砍个稀烂:“必有人告知卿,朕这里,万事好商量,唯一点没商量。”

“臣亦是为陛下计。”世间有深"qing ren",也有薄"qing ren",萧量便是于情爱上凉薄的。倒不是说花天酒地,只不过是并未见识过何谓深情,也许曾有过罢,不过转眼便消逝,不等追寻,便已无踪迹。

“滚,有多远给朕滚多远。”谢籍这里,唯一不能碰的就是小青梅,谁要敢胡出主意,谁就洗干净脖子等死吧。

萧量这混蛋,居然敢提什么开大选,逼一逼小青梅,谢籍要不是耐着脾气,想着要永远做小青梅心里的大英雄,萧量怕是都已经死干净埋完了。

萧量也不是没眼色,当即把话一收,继续讲青州刺史案。话题一换,谢籍脸色立马好看了许多,萧量虽暂时缓了口气,但那口气还是没松。家不成,业何为,天子到底耗费了太多心神在儿女情长上,为情深所左右……

从来昏君圣君不过存一心而已,这番儿女情长,天子能得便罢,不能得,恐天下危矣。

在这件事上,萧量有萧量的思量,张煚带着张煚的乐天。这位有酒有好友,就觉得世界无比美好的中书令这会儿正在邰府同邰爹饮酒,酒案上摆着水仙花盆景,花朵像小姑娘的脸蛋,挤在一块乍着笑脸,在山石间明媚娇妍,煞是可爱。

“咱们知交多年,私底下说两句,是该抻着点。咱们都算是看着这九郎长大的,他什么脾气你我都清楚,不管什么爱时爱煞,到不爱时扔哪儿是哪儿,不抻着他点,不叫他深感得来不易,如何长久珍惜。”张煚也没把话说死,说完又圆回来两句,毕竟物是死物,人是活人,到底不同。邰山雨小时候还爱紫薇白兰茉莉花,现在最爱的却变成了牡丹芍药山茶花。

时光漫长,人不可能一成不变。

邰爹:“我跟你说,老张,我们家这是老房子着火,已经救不了。他们日后究竟会如何,我心里也没底,你说我文不成武不就,也没有高官厚禄的本事。之源更是醉心教学,醉心著文,连仕途都没兴趣,就是想站高一点,将来为山山张张目、撑撑腰都不成。我心里也苦也难,可小儿女情已生,怕是如同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我还能有什么办法,只能同山山一起走一步算一步。”

张煚是有些醉意,但邰爹显然醉得更深,说话略有点前言不搭后语,但张煚仍能从中听出一片爱女之心:“这倒不必太担心,有我一日,总会护着侄女。朝中也不止我,邰兄的邦交满布朝野内外,真到有那一天,有的是人肯站出来为侄女张目撑腰。”

“都怪谢九那混账东西,干啥要做皇帝。”

虽然邰山雨也无数次在心里这样吐槽,甚至当着谢籍也问过类似的话,但破口大骂是绝对没有的:“爹,你居然趁妈去上香在家喝酒!”

邰爹一下酒醒,拿帕子抹抹脸,带着酒气看他闺女:“怎么回这么早,不是说要吃过晚饭才回。”

“阿阮家来寻她,道是远房表兄来了,我们琢磨应该不是别人,就是那个订了婚约的。阿阮犯羞,我们本来要去看的,她一羞,我们就没好开口,自然只能回来啦。”邰山雨说着,把酒收了,一人给递上一盏醒酒汤,“张叔叔,你也少喝点,回头归家也要挨训的。”

“胡说,谁敢训老夫。”

这种惧内还死不承认的人,有时候还真怪可爱的,但有时候就叫人忍不住想喷他一脸了,张煚此时就是后者:“要不我现在让人送您回家去?”

张煚:“我同令尊还有许多话说,且不忙。”

邰山雨也不追着不放,张煚喝了醒酒汤脑子清醒些,想起方才的话,倒不觉得尴尬,只冲着邰山雨一笑便把事揭过篇去:“七娘是不是也想过,陛下若不是天子便好了。”

“确实这样想过。”谢籍要不是天子,邰山雨觉得自己早就已经答应,什么顾虑都不会有。

“但是七娘可曾想过,他一步步走来,并非步步皆出心愿。英雄可造时势,但时势一成,便不是英雄可左右的,他走到今天,必也步步行来不易,步步如履薄冰,如临深渊。”虽然一表三千里,张煚和谢籍更是表了不知多少辈,但表叔仍是表叔,逮着机会就不放过,总是要趁机帮谢籍给小青梅高高的心防松松土。

不过,张煚这人脸长得正派,一看就是成竹在胸,万事皆在掌握的正派高人形象。邰山雨听在耳朵里,只觉得这位是在为江山社稷计长远,一腔公心:“我记住了,以后再不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