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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辰光(6)

试想,万一邰家最终决定不允亲,凭谢籍在沙场上的脾性,极有可能硬下旨,旨意下去邰家或不敢违,或全家上下抵死不从。抗旨不遵是大罪,罪过可大到丢性命,可小到高高举轻轻放下,全看言出法随的天子怎么个意思。依王甫来看,邰家若抗旨,丢性命很难,被陛下强娶的可能倒很大。

天子乍临朝,虽说方方面面都尚算顺利,但真要下旨强娶……回头够呛!

“陛下许不知,邰太守人缘上佳,朝中与邰太守有旧者颇多,便是臣亦与邰太守知交多年。陛下若下旨强娶,臣只能率先站出来,劝阻陛下勿要行此下策。结亲不是结愁,日后总要长相对长来往,强娶横夺不是良方。”

谢籍幽幽看他的王爱卿,半晌半晌叹口气道:“爱卿若将《求淑文》给邰卿看了,便不会如此。”

被这么幽幽怨怨怼着,王甫特别想直接开嘲讽,但想想提亲不顺利已经够惨的,不适合往谢籍伤口上撒盐,这点不论对方是陛下还是寻常路人,王中书令都会这么干:“陛下,一篇《求淑文》改变不了什么。”

言外之意就是说谢籍的文采没有惊艳到让人见之忘俗,并因爱才肯欣然点头许嫁闺女的程度。

“爱卿,我在你眼中,便是这么没成算的人?”

“陛下武定河山,文定社稷,自然事事心中有数。”

“那下次登门,恳请爱卿将《求淑文》先行递给邰卿。”谢籍:朕谢谢你了。

王甫心想陛下不肯死心就算了,先递就先递,赶明儿他就找邰老弟递《求淑文》去,看陛下怎么翻出浪来:“是,臣遵命。”

话说到这,当告退了,王甫正要道辞,不想谢籍半晌半晌地开口道:“她是不是很好!”

这短短六个字,听着不像是询问,更像是骄傲的炫耀,说的时候眉飞色舞神采奕奕。王甫还真没见过谢籍这样的时候,心中暗叹口气,既然如此爱煞,就该一步一步来,好好求娶,却为何偏想一口吃成个胖子。

“邰太守的女儿,自然很好,只是……陛下听臣一言,既甚爱之,便顾惜之,宫禁之深,性天真趣浪漫多不时宜。”王甫只一个照面就能看出来,邰家全家上下,都不是那心计深思量多城府足的,其中以邰七娘为最。这样的性情放到深深宫禁里,只怕要成日思量该如何活下去。

谢籍却笑道:“爱卿也听信了广选后宫之言?时人多误我,我这后宫何须三千佳丽,只山山一人足矣。”

似此类的话,王甫一生听过不知多少,绝大多数是没能践行的,情浓时仿佛世界只需要有彼此便好,待相守日长,深情转淡,便当时多少深爱都化作了“啪啪啪啪”响的巴掌,自己扇在自己脸上,也扇在心爱之人胸口上。若有来日如此,倒不如一开始就不如此作态,委实太过伤人,性情柔软的易自伤薄命,性烈的……说不得能断送全家性命。

“陛下,若不能将这话半分不差地带进棺材里,便莫轻向女郎如此许诺。”

从一个能带头扔茶盏的中书令听出这么一番话,谢籍一点不意外,倒很能感受到对方的语重心长:“爱卿且安心。”

在王甫语重心长,替他邰老弟一家圆场作备书的时候,邰家上下总算缓过来,邰爹问邰山雨:“山山最近可曾遇见什么生面孔?”

最近城里来来往往的生面孔不少,要真说接触过,有谈过话的,邰山雨只想起两个来,一个是衣上带征尘,帮她挖了一丛水蓼的大叔,还有就是到江边别院第一天,恰遇上下雨进别院避雨的年轻人。邰山雨这么想着就这么答,问她觉得像是哪个:“哪个也不像啊,我跟大叔还说过几句话,同避雨的路人只一个照面,笑了一句好嘛。”

邰爹和邰夫人、邰哥一起沉默,互视一眼心底都浮起四个字——一见钟情。

要不是自家妹子,要不是对方是新帝,他们真想说一句:真是一段千古佳话般的姻缘开端。

“听说新帝年轻,许是避雨的年轻人?”

“要是那大叔还好理解一点,毕竟说上了话,可那年轻人,隔着老远,面容都不很能看清,他是到底看上我哪里啊?”邰山雨这时候是真想面见新帝,问一句“你看上我哪儿,我改还不成”。

邰哥深深地长长地叹气说:“山山,别逢见着胡子满脸的人,就认为人年纪大,没准人比你大不了几岁。”

邰山雨:呆。

“那现在怎么办,我不要嫁,我当不了皇后的,那是一guó zhī mǔ,肩上的担子可重了。爹妈哥,你们都知道的,我打生下来就肩不能扛手不能提心里不能压事,不然要成宿成宿睡不着觉的。”邰山雨自打穿越,有这以一家子亲人,哪有什么事需要上心的,成天只需要琢磨怎么玩耍,怎么吃好喝好就成。实话说,她的各项生存技能,穿越前才是巅峰,现在已经跌到深谷啦——都是被惯的。

现代爹妈不是不想惯,是惯了她怕日后社会教她做人,在邰家不存在这问题,寻个知根知底,人口简单和睦好相处的人家嫁去,娘家能罩她一辈子安枕无忧,她遂安安心心地放纵自己被惯得几乎生活都不能处理。这样说当然不存丝毫怨怪,反而充满被宠爱的幸福感,以及满满都是满足的喟叹——人生如此,生下来就是巅峰好嘛,干嘛还那么费劲挣扎,那是自己求生存的人才需要劳的神。

邰·穿越·女郎·山雨:脸巨疼,不想索话,心塞。

第八章 天上掉下个九叔叔

不等中书令王甫再次登门,邰家的门槛就快被女郎们踩烂,大家倒不为别的,就为一起来拿“呵呵”糊邰山雨一脸。

阮女郎道:“借问阿邰,现下心境如何?”

众人只见邰山雨一脸yù xiān yù sǐ,便不由欢笑:“阿邰,这时也别藏着掖着啦,赶紧同我们说说,你们怎么认识的,怎么定情的,快说快说,今儿不给我们个交待,我们可不会放过你的。”

“就是,哪怕你是未来的皇后殿下,这不现在还不是嘛,等你是了再来封我们的嘴,叫我们不许说不许问不许打听罢。”

“是不是我们都认识的人?”

“阿邰……你好似真的青梅竹马与人有旧耶。”

邰山雨:不好意思,你再说一遍!

“谁谁谁?”女郎们一时间忘了逼问邰山雨,齐看向同邰家比邻而居的阿沈。

“谢籍啊。”

邰山雨不敢说自己记性好,但她忘性绝对不大,这倒不是说她连谢籍这个人都不记得,让她怀疑自己记性的是——她对自己和对方青梅竹马的事实根本想不起来:“我什么时候和他青梅竹马有旧啦,他跟我爹比跟我好得多好嘛。”

在他们老邰家,爹妈各占半壁江山,妈负责在万千女性里使劲圈粉,爹负责不时拣个好基友,她和她邰哥负责摇旗呐喊当小透明。而谢籍,就是邰爹当年路边拣来的好基友之一,别看他们之间差着二十来岁,一点不妨碍他们成为忘年之交。

邰爹的朋友,有他欣赏的,有欣赏他的,也有趣味相投的,好不幸哦,谢籍属于趣味相投的。邰爹的趣味是雨里狂奔放纵天性,谢籍的趣味是斗鸡走狗气他爹,嗯,邰爹和谢爹关系也挺好,不过是属于那种经常吵架,吵没三天又能和好如初的那种,所以,邰爹老欣赏谢籍了!

唔,最重要的是……

“九叔?”

看吧,女郎们都是这么唤谢籍的,因是邰爹的朋友,来往得多,互相就熟,女郎们喊谢籍九叔,也是从邰山雨这里跟去的。至于邰山雨,那还不是因为谢籍同她爹称兄道弟,她才喊九叔的么。

女郎们闹清楚谢籍到底是谁后,就不需要邰山雨答什么腔了,你一言我一语地道:“九叔同阿邰青梅竹马没问题,不过,九叔真是陛下吗?”

“那还能有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