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好辰光(84)

不想世阀和清流并一块,朝宗室勋贵开起火来,起因也简单,世阀家嫁娶,多是与门当户对的人家结亲,其中多是世阀与世阀之间联姻,他们很不稀罕和“土鳖暴发户”,也很瞧不上酸不拉叽的清流书呆。但总有那么几个意外,世阀嫁女,嫁给勋贵的有,嫁给宗室的也有。

谢籍眼看着只娶一个,又无同胞兄弟姐妹,寻常宗室世阀看不上眼,但出色些的宗室勋贵子弟中倒是有些与世阀沾亲带故的。嫁娶之事,有时候不是结亲,是结仇,这仇一结下,慢慢的就演化成了现在的为深仇大恨,还拉帮结派一起恨。

对这种事,谢籍向来不看在眼里,他家是谢氏近支,但跟谢家嫡支可以说没什么来往,谢籍这样的脾气,属于拉交情没用,也不讲什么血亲族亲的——昔年混蛋纨绔,人家看他不上,如今他当了皇帝,他也不假惺惺,于是他看别人不上,根本不会做什么表面功夫。因而,他才不管谁和谁打破头!

张煚:“陛下,若再不加约束,恐成祸患。”

谢籍:老子才懒得管。

只是没料想,离城门百千里的火,都能殃及到护城河里的鱼。一帮人搞东搞西穷折腾,你悄没声息搞死我,我动不动搞死你,这群人是手段高的谈笑间灰飞烟灭,手段低的杀人放火。

至四月间,一场大火烧起来,这一场火可不得了,把大片玉米给点着,要不是田庄上中间有一条河沟,只怕一夜之间,所有辛苦都付之一炬。饶是土豆还有,玉米还有,辣椒也还有,因是沿河两岸种植,两边皆有上田中田下田,烧毁的仅是一边。不过是烧毁的那片,玉米种得非常多,刚刚出苗还没长多高,青青嫩嫩的,邰山雨和谢岩并田庄上的农户恨不能一天去看三回,回回看都喜爱得不行。

火一烧,田庄上的农户起来看到的就是满地黑灰和余火未消的黑烟,片刻后,不少农人坐在河边的田埂上拍着泥地大哭。他们不怕上边怪罪,天灾**免不得,他们是为今年的收成,他们虽然是皇家田庄上的农户,日子非常宽裕,但任谁勤恳耕种,却在未见成果时化作一团灰,都会悲痛。何况,连才七岁的小太子都知道,这些粮事关天下万万人的饥寒温饱。

农人们哭,吏员也哭,他还答应小太子,玉米长好了,先掰几条送进宫给小太子吃,小太子欢喜得不得了,冲他道谢呢。大片玉米说烧就烧光了,余下的必然要作留种用,就是送给小太子吃,小太子怕也不舍得。

邰山雨清早起来听到后,顾不得等正在升朝的谢籍和张煚,便和谢岩一起赶到田庄。

见连片的青苗化成灰,地上一片烧过的灰烬,邰山雨亦同农人一样怔然出神,难过不已。比她更难过的是谢岩,邰山雨的难过,有大部分是为美食,而谢岩的难过却是为许多人。小东西素不哭的,自知事后,天天笑得比谁都开怀,今天却哭得分外伤心。

他还收着伤心去安慰农人们,邰山雨满心为儿子骄傲。

因午后还有功课,邰山雨没待多久就和谢岩一起回宫去,这时谢岩已收了眼泪,虽还眼眶红通通的,但没再哭。不想一上车,小东西又开始哭,哭得特别特别难过,哭得邰山雨都忍不住落泪。这一哭,直接哭到回宫,小东西哭得累倒睡过去。

邰山雨浑不是滋味。

不仅邰山雨不是滋味,向来嫌弃儿子的亲爹也同样不是滋味。

第一一一章 教他心善,教他防范

嘿嘿~忘记上传了

都道若是个生下来便什么都有,以后还将会有更多的孩子,要教他心善,也要教他防范,打谢岩生下来,因着还小,早几年并不教防范,只教心善。便是张煚,也是这两三年里,才和谢岩说人心有善恶美丑,引他辨识。

这会和谢岩仍是个天真烂漫的性子,从未遇到过难过的事,哪怕常听张煚说人心生而复杂,但他总以为是长大后才会遇到的事。但是,世事岂会因你是个小孩儿,就格外对你优待的。

谢籍从未心疼过儿子,这时在午后天光下看着小东西红肿的眼睛,还有干巴巴的小嘴,怎么也有些心疼:“派系之争,自古有之,起争端之初,我便曾言明,他们自争自斗,胜负如何,死伤如何,皆自负,但不可殃及无辜。此番虽未伤及无辜,但却伤了吾儿,此事必不能善了。”

“这其中的事,本就够乱,九哥很不必掺和进去。”正因为朝中大臣多被约束着,不参与其中,清流世阀与宗室勋贵之争才没有太过波及朝堂,更没影响到朝野上下的安稳局面。谢籍要是这会儿插手,不管偏哪边,甚至哪边也不偏,都能把争端引入朝堂,那时势必要影响到眼下的大好形势。

“我自不会生事端,山山且安心。”把摊子打翻在地,回头劳碌奔忙收拾的岂不还是他,便有朝臣,有些事还是需亲历亲为。

哪怕谢籍当皇帝到现在,很多帝王心术还是懒得玩,倒不是玩不转,而是这位在疆场上砍杀惯了,最顺手的还是快刀斩乱麻。自然,这快刀未必要杀人见血,钝刀子其实更磨人。

次日,朝堂上旨意一下,群臣哗然——没听说过问责丢官也搞连座的,凡参与到此番争端中,亲下场的,也不连座太远,父子两代即可。在场的谁没见过人丢官去职,过几年又卷土重来的,丢官不可怕,可怕的是永不叙用。

朝上诸公,被约束着多没掺和,自也会约束一下家中子孙,但这种约束比起谢籍的约束来要宽松许多,他们的子孙里,就有许多掺进浑水里去,至今还没上岸,还在里边游着的。虽然不会影响到他们在朝堂任职,但是人这辈子图什么,无非是少年有幸生富贵,中年有幸列诸公,晚年有幸子孙贤,要这孝子贤孙以后连官场都踩不进,还谈什么晚年,现在就能叫气个半死。

“陛下……”

不等朝臣们劝谏,天子便拂袖而去,留下满朝文武面面相觑,子孙没趟浑水的固然庆幸,子孙趟了浑水的则欲哭无泪。朝臣们均看向中书省几位同僚,中书省的则齐看张煚,张煚自家儿子是个爱武不爱文的,如今在边关戍卫着,张煚往日虽为此觉堵心,现在倒觉也好,虽见不着面,至少不必让人多忧心。

现在要忧心的不是他儿子,要忧心的是许多同僚的儿孙,张煚也一样头疼:“诸君可是事由如何?”

不是没人知道,毕竟昨儿太子殿下一路哭着回紫微宫的,这事没瞒着人。孩子都哭了,当爹妈的怎么可能不心疼,寻常人心疼孩子都要给孩子找回场子,帝后心疼孩子自然更要给孩子找回场子。

“这也未免太过,毁田烧作物,仅几人之过失,怎可牵连如此之广。”

张煚恼着呐,成片的玉米,长势极好的土豆,还有一片片已经开始打花的辣椒,还有许许多多或长势良好,或即将可以采收的蔬菜被火化作一团灰烟,可见当时火有多大,若非隔着一条河,只怕整个田庄连人带作物都要烧毁:“诸君可知烧毁的是什么,是吾国万万千千百姓活命之物。”

于是张煚讲了土豆有多高产,玉米可当作粮食充饥,富余时可喂养禽畜,讲了各种菜蔬,有的滋味好,有的收成好,有的吃着身体好。不仅是田庄上的农户和司掌农庄的吏员为作物奔忙,太医院为钻研是否可食用,食用后对身体有益还是有害,亦常吃住在田间地头。除此之外,这些种子,是远行的游子深入他国,可说冒性命之危带回来的良种,本就得来不易。

多少人付出心血,要不是占地利之幸,皆要付之一炬。

朝上诸公,甭管有什么私心,甭管当管是为什么,且也不讲初心为何物,当此情形,便是装也要装作心怀天下,心怀百姓。不管什么时候,政治都少不得作秀,哪怕满朝诸公皆不知何为作秀,也不妨碍他们秀出自己的情怀。但他们也不是作作秀就完的,作完秀还照样该干什么干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