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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4)

作者: 却千雪 阅读记录

顾华宣不是那种斤斤计较的人,他道,“毕竟是照顾多年的妹妹,就算不是,也该在多年的相处里培养出了深情厚义。”

顾蓉殊道,“三皇兄。”

顾华宣道,“你容我想想。”

顾蓉殊道,“是我的错。”

顾华宣可不想听到妹妹这一而再的自我谴责,他自从得知那个真相,便一直听到身边这个人在不停认罪,她以为一切是她的错,可一切实际上是上一辈留下来的罪恶,她怎能独自个儿去担负,并且以为这样能为一个人尽绵薄之力。

顾蓉殊想和兄长好好细说心里的矛盾,她想说我不是有意疏远皇兄,是皇兄自己思虑在先,不能怪殊儿识相在后。

顾华宣眯眼自顾思索着自己心底里翻涌起来的情绪,他觉得,似乎自己才是被忽略最深的人,他的皇弟是从小被误会,而自己呢?是从小被忽略吧?

他们一家人好像都活得特别精彩,各有心思,各有目的,尤其是旁边的这个妹妹,当年也不见对四皇弟也就是现在的太子有多少的关照,而今知道了身世,她倒是一心想要为她的太子哥哥守护了。

是不是在她得知自己不是公主后,她就坠落了人间,从此七情六欲,苦厄困顿,她自主尝遍,她懂得了如何保护自己,她变得敏感多疑起来。

顾蓉殊催着哥哥想问那个人是谁,可顾华宣说不出来,他不信说,那个人就是陪了你半年待在无人问津的村落里相惜相守的东楚七皇子,他给了你想要的一切,包括温暖和拥抱,而你最后弃他而去,就为了回北齐受罪。

“哥哥。”顾蓉殊想叫住起身离开的人,顾华宣背对站着,他道,“你让我想想,我该怎么跟你说。”

顾蓉殊紧张的望着背对自己的人,她道,“对不起。”

顾华宣没有任何回答的只是微笑着侧头,他道,“其实,我也不喜欢听你说对不起,殊儿,皇兄到底也是希望你在得知真相后能做出正确的选择,可莫再较真的以为了。”

顾蓉殊无力的靠坐在圈椅里,她道,“书泠。”

书泠听闻主子叫唤,她赶忙进去道,“公主,奴婢在。”

顾蓉殊道,“伺候更衣,准备去中宫向母后请安。”她不想一个人胡思乱想,只要去到养育自己的母亲身边,这样便能安心的消解所有烦扰。

书泠扶着虚弱的主子道,“可公主这样子?”

顾蓉殊坚持站起来,她道,“是坐太久了,一身的气血不畅,不如走路去吧,正好顺顺凝滞的气血。”

书泠生怕主子染风寒,她道,“外边冷,雪虽然停了,但地上积雪深厚,走路不便。”

顾蓉殊不想听侍女循循善诱,她道,“你若还想留在我身边,就乖乖听话,我想走走,不然会东想西想,脑子里疼。”

书泠伸手扶住了生气的人,她道,“奴婢听命就是。”

她举手搀住了走路步伐沉重的主子,顾蓉殊倒是能忍,即使脚上有种久坐后的酸麻感在隐隐约约的刺激,她也毫不吭声的举步稳当走起来。

书泠随着主子的身边,她们走出了凤芯宫,再走过深宫大道,那长长的路,从这头延伸到那头,看似遥遥无期。

顾蓉殊从未觉得这是一条值得期待的路,如果路的尽头不是母亲所在之处,她便懒得走过这一条长路。

书泠抬头遥见伸展在墙头上的花枝,是一株冬梅,它枝骨傲霜,姿态高举,风姿显得一场坚劲。

她道,“公主,你看梅花。”

顾蓉殊道,“梅花开后百花杀,很快冷天会过去。”

书泠道,“公主喜欢梅花吗?”

顾蓉殊想了一下道,“更喜欢杏花。”

两人抬步轻轻往前走,她们举脚踩过细雪,忽闻墙外传来嬉笑声,像是有人在玩耍,听着好不欢乐。

顾蓉殊感觉奇怪,这皇宫里,沉沉闷闷过着春夏秋冬,昔日是自己欢声笑语感染琉璃瓦上霜,而今换做不知是谁人变成了那最欢乐的主儿正在宫墙里渲染喜悦?

她想过去看看,怕是幻听,书泠却进行阻拦,她道从这走过去要好远,这外头天寒地冻,实在不宜折步。

顾蓉殊想想也罢,说来不管是谁人,人家开心是人家的事,只要无过分之举,倒不足为虑。

主从俩动身继续向前走,这中宫的路本来不远,就是左拐八绕无端端把路伸长到了老远。

书泠伸手轻拍主子肩上的花瓣,方才路过墙头花枝下,无意惹得落花流水,她取了花瓣放在雪地上,回头看一眼投入眼角的暗影,那是两道并立在城墙上的身影,他们像是天地造设一对,并排成双,赫然玉立。

书泠不由脱口而出,她道:那是……

顾蓉殊也回头看,她见到了嬉笑欢乐的人,那像是御膳房新来的厨子,她被人称作小神厨,母后最喜欢她做的菜,顾蓉殊为此还跑去御膳房找人学习。

书泠道,“怎会是她,她不是不见了吗?”

顾蓉殊道,“是你们见不着她了,不是她不见了。”

“啊……”

“她在太子哥哥身边。”

“她怎会……”

顾蓉殊道,“听说她进宫就是为了太子哥哥。”

“这……怎么可能?”

顾蓉殊笑笑不多言,她觉得世上没有不可能,只要人心里想,凡事皆有可能。

二人走到了意合宫,皇后所住中宫。

顾蓉殊记得小时候问过母后,为何叫意合宫?

索依皇后回答,“情投意合。”

顾蓉殊彼时小,不懂情投意合为何物,而今长大,终有所悟。

她梦里的人,好像教会了她这些事,这些关乎儿女情长之事,然而她未能见个始终。

书泠帮主子解下斗篷,专门侍奉皇后的涵嫣姑姑,她出来迎接道,“公主实在任性,大冷天不坐轿子步行走这么远的路,怕是想喝药了?”

顾蓉殊笑了笑道,“让姑姑担心了。”

索依皇后抬眼看着女儿走进来,她年过四旬,容姿犹在,秀雅的面貌,贤淑的性情,她曾是百花宫弟子,更是战场上的巾帼,她见过狼烟,策过骏马,跌过深谷,经历过万般曲折,那些如海浪滔天的过往,如今凝结在她眼角,固守她余生岁月繁荣。

顾蓉殊讨乖般扑过去与母亲拥怀,她想着心心念念的亲人,最深的就眼前拥着的这位吧,她是她的母后,更是养育她长大的至亲。

索依皇后心疼道,“这是我请了多少次才愿意前来的小公主啊,母后要是不着人去请,你是不是便不来母后这里了?”

顾蓉殊撒娇道,“是殊儿任性,母后莫要伤心。”

索依皇后拉了乖巧的孩子坐下,她忙着为太子看画像,想着他今年二十了,人家十七十八岁成家立业,他双十正当还不见意中人,心里不由天天担心,恨不得立马找出一位顺心如意的人搭在他的手上说,携着她,兴许你再不用那般心事重重。

顾蓉殊翻了翻桌上推叠着的美人图道,“这是候选的太子妃?”

索依皇后道,“你太子哥哥即将举行冠礼,冠礼之后,该封太子妃了。”

顾蓉殊道,“是啊,太子哥哥不想亲自选吗?”

索依皇后道,“他看都不看一眼,更莫说要他选了。”

“是吗,太子哥哥莫非有意中人?”

“哦?殊儿知道?”

“额?母后,孩儿不知,您莫要这般望着我。”

索依皇后道,“其实你……”

“母后,这是丞相大人的千金廖姐姐吗?”

顾蓉殊故意别开了母后的视线,她知道她要说什么,那是她也是二十岁的大龄之女了,再不择选驸马,怕是要错过最佳年华……

索依皇后晓得女儿的小心思,她不由叹道,“你呀,那么多官家子弟,公子人家,难道都没有上眼的人?”

顾蓉殊笑弯了双眉,她一双漂亮秀丽的杏眼,带笑含着些许讨饶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