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陌上花(5)

作者: 却千雪 阅读记录

前些日常安皇托人送来了几幅画像,他是被中宫的皇后逼着不得已才特意跟大臣讨了几家公子的画像,那些人个个芝兰玉树,他道女儿你喜欢好看的,父皇都给你寻来了还想怎样?

顾蓉殊道,“就是不上心怎办?”

常安皇苦愁了,这上眼不上心,也是道跨不过去的坎,然后这事就这么搁下来了。

索依皇后问,“太保家的六公子如何?”

顾蓉殊道,“还是皇兄大事要紧,莫要挟着我。”

涵嫣姑姑道,“公主也不小了,皇后在你这个年纪,已经怀着大皇子。”

顾蓉殊:“……”她看向站在旁的书泠,书泠会意,赶紧指了画像上的人道,“这丞相家的千金的泪痣真好看。”

顾蓉殊也拿出画像道,“多年不见的姐姐,竟是大变模样,长得这般国色天姿。”

索依皇后也中意丞相家的女儿,只是忧其眼眉下的泪痣,看着有些不放心,那像是一颗无情泪,又像是一颗多情泪,这让一国之母犯难,要为儿子择定的太子妃,她是未来中宫之主,她的样貌不仅是要姿容貌美,更要有所担当。

顾蓉殊道,“廖姐姐即是丞相之女,她配得尊位,有何不妥?”

索依皇后道,“这些人里边,属她性子最让母后喜欢,她慧敏明丽,想来最合适。”

顾蓉殊适才想起皇兄身边的人,那人该不会是被母亲撞见了,然后才忧虑这丞相千金的女儿?

书泠也发现了共通之处,小神厨的眼角有颗泪痣,虽然被她用脂粉遮掩,但细心的人轻易能察觉出来。

顾蓉殊道,“太子哥哥可看过这些画像?”

索依皇后道,“他不愿看,每每说到选太子妃,他撇开话逃得比谁都快。”

顾蓉殊和书泠相互看一眼,她不再多问,晚膳陪同母后用过,她回到凤芯宫,忽问起身边侍女,“书泠有没有想过寻一个称心如意的人?”

书泠道,“不想。”

“为何?”

“嗯,公主是金枝玉叶,身份高贵,你想要人间烟火,那是轻而易举,而书泠想要凌云意志,需要走长长的路,这路由不得三心二意。”

顾蓉殊不由放下手中簪子道,“你回去歇息罢,夜里冷,莫要熬夜看书了。”

书泠应了是,她熄了灯,走出主子的寝殿,她去到隔壁的房间,还是点起灯火,继续翻开案桌上的书。

第4章 入局

大雪过后,隆冬悄悄过去,转眼迎来春意盎然,顾蓉殊脱下厚重衣袍,她披起轻薄外衫,走到凤芯宫的花地里数花,她道,“比昨天开多了几朵。”

书泠摘下枝条高俏的花朵道,“这几日连绵下雨,往后该是晴天了。”

顾蓉殊似有想起,“三月后,你进宫满上两年是否?”

书泠怔了一下,顾蓉殊道,“你在纸上反复写着那些字,写多了,让人忍不住要多看一眼。”

书泠认错,她道,“是奴婢不该。”

顾蓉殊不再纠正对方,她问,“想不想出宫游玩?”

书泠犹豫,“公主想吗?”

顾蓉殊点点头,她想起昨日去御书房,见到了一位陌生来客,那人身上袭着青浅的锦衣华袍,他走过身边时,转头看过来一眼,而顾蓉殊刚好转头望去,她见到了熟悉的面孔。

顾蓉殊难以置信,而惊诧之后,是小小的心思盘算,她把送给父皇的点心放在桌上问,“方才出去的是谁人?”

常安皇低头看着字画,他浑然不知道出里边的渊源,“他是东楚七皇子慕倾连,也就是东楚静宜王爷的亲弟弟。”

顾蓉殊想了一下道,“是皇姐嫁与的静宜王?”

常安皇点头,“正是。”他抬头望女儿一眼问,“为何问起他?”

顾蓉殊道,“殊儿好奇,他是东楚的人,为何来北齐?”

常安皇吃起女儿送来的点心敲了敲迷糊的孩子,“你太子哥哥的冠礼大典即将举行,他代替长兄来观礼祝贺有何不可,况且你不是不知道他与你三皇兄交好。”

“这样吗?”顾蓉殊恍然,她差些忘了这层关系,梦里的人和三皇兄以及自己可是并排跪下盟誓过的人,而她是最小的三弟,他们是她的大哥二哥。

书泠深入花圃里折了好多花,她将其送到主子手上问,“公主采摘这些花做什么?”

顾蓉殊道,“我在太子哥哥东宫看到过几盆花,想着插花的人手艺巧妙,居然能把五颜六色的花朵束成那么盛大繁华的景象,看着实在赏心悦目,我想试试。”

书泠陪同修剪花叶,她把比配的花枝装在一起,把成一束,而后将其插在花瓶里摆放在房间里。

顾蓉殊转身去伏案提笔,她顺手抄了一首陌上花。

书泠边研磨边看着主子写出来的诗首:陌上花开蝴蝶飞,江山犹似昔人非。遗民几度垂垂老,游女长歌缓缓归。

“公主为何想着要默写这首诗了?”

顾蓉殊停了笔想着梦里的情景,那人在她身后站着,他伸手握着她持笔的手道,“予你千万首情诗不足,可有一首却是最希望你能记在心底。”

顾蓉殊道,“什么诗?”

那人道,“你取《陌上花》(一)首,我取《陌上花》(二)首,只盼你记着:若为留得堂堂在,且更从教缓缓归。”他握紧了覆着的手,而顾蓉殊拿着的笔落在了桌面上,她道,“慕倾连,你何苦,我已不是北齐公主,你是堂堂东楚皇子,为何要可怜我这般人?”

慕倾连拥紧了怀中的人道,“你是怎般人?”

顾蓉殊道,“我不是北齐人,我不是公主,我还不能回亲人身边认亲。”

她道,“我什么亲人都没有了,在这世上,我只有自己,一个孤苦无依,孑然伶仃的可怜人。”

慕倾连道,“你还有我。”

“可我……”

“顾蓉殊,你能不能不要自主否定连自己都不相信,我们来打赌好不好?”

“赌什么?”

“如果在这半年内,这片荒芜的角落里开满花,你便答应我,走出去好不好?”

顾蓉殊迟迟不答,慕倾连抱紧了怀中的人问,“好不好?”

顾蓉殊闭上眼咬牙回,“不好。”

慕倾连没有再不依不饶的询问,他只是默默的守在身侧,她在茅草屋里堵漏雨时,那出现又闪身消失的人,去找来了大块的塑布盖在了茅草屋之上,他顺手轻而易举的事,对于顾蓉殊来说,却是愚公移山,是精卫填海,她告诉他,你看我无能为力,连活在这世上的本事都要挣扎得这般艰难。

慕倾连飞身下来站在她身前问,“那便赖着我。”

顾蓉殊只摇头表示不愿,她想,我连靠着的亲人都走到了尽头,你让我一个无家可归的人依靠你这位高尊的皇子,凭什么?要是有一天你也送我一个晴天霹雳,你要我如何?

顾蓉殊为此冷落留在身边的人很多天,他想进门,他进去她就出来,他道,“意思是这家有你无我?”

顾蓉殊狠心回答,“是。”

慕倾连无话,他走了,毕竟接连下雨天,他总不能一直站在门外,因为狠心的人是真的狠,她就是关门不开,这是她唯一能抵抗的事,这样好像能让她保留一丝自尊和坚强,她告诉自己,连十多年的亲人都能在一个真相里变得毫无血缘关系,那么世上还有谁人可以相信谁人可以依靠?

她以为自己的一生,就该是这样沉寂在一处无人知道的角落里了此残生,可谁想,慕倾连受伤了,他一连消失好几天,再出现的时候,他身上布满了伤痕,他在来她小茅屋的路上倒在泥泞里,顾蓉殊彼时撑着伞从外边跑回来,她上街卖了刚做出来的布鞋,还有几套衣裳,那是她生活的积蓄来源,她不知道这样精打细算的日子能熬下去多久,她只知道从得知不是公主后,她便没有回去的路,更没有享受繁华富贵的资格,她以为终其一生都是要这样碌碌无为的度过,她没想过要在这样的雨天里亲眼看着奄奄一息的甚至是最在意的人倒在积水里起不来,他醒不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