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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粱谋(2)

作者: 仟末 阅读记录

伸着手,打算摸摸自己的脸,那男人一把扣住了他的手腕。

“我问了你,你是谁。”冷得如三月里倒春寒的冰碴子,老鼠觉着自己的耳朵怕不是要被冻出红疮来。

这问题颇为难人,他总不能跟面前这人说他真身是只老鼠吧,因着贪吃,已经在这高门大院里逗留数天,还听了这人无数的喃喃自语呢。

天可怜见,这个满腹经纶的丞相大人,杀死他不过是轻而易举的事情。况且城郊的道观里那人极其麻烦,臭道士纠缠不休,来丞相府前一天在人家里偷油,那道士直接腾空飞进来,把他逮个正着,也不知为何,硬生生削去他五十年的修为,才让他走。

说来还得怪那臭道士,若不是他无事生非,废了他五十年的修为,如今怎么着也不会落到如此地步,真真是瓮中之鳖一只,只有任人宰割的余地。老鼠自怜自艾,禁不住在心头抹把辛酸泪。显然早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若不是他贪吃,流连于美食酒肴、玉盘珍羞,又怎会被饿到施法逃离的气力都没有。

一道入云剑眉紧皱,沈苓看着他没有催促。眼前这少年像是困惑至极,好看精致的脸盘上,红唇紧紧抿着,黑亮魅人的眼眸故意岔开自己的视线,透着强装镇定的心虚。

手里还攥着他纤细雪白的腕子,再多使上一分力,都会应声折断的脆弱姿态。沈苓不是个懂得怜香惜玉的人,官场上浮荡数年,多的是人拿美色来诱惑他,他全然不为所动。虽不配合他们演上一出风花雪月、多情浪荡,但也不像前朝的包肆大人一般清高不阿,一副如竹气节。所谓过刚易折,混迹于黑泥浑水之间的沈相不会不懂,也不能不明晓通透。

面前这人,留不得。

随意拿过床前凳上的灰袍,丢给地上的人,“穿上,你不愿说我也不多问,从哪来回哪去吧。”

老鼠正在苦心思索可用的说辞,眼下给了台阶,他定然是顺竿而下的,“大人仁厚,定有好报的。”赶忙套上灰袍,蹑手蹑脚溜了出去。

仁厚?沈苓阖上眼睛,在别人眼里,怕是相反才对。脑海浮现方才少年的绝丽面容,不施粉黛,已胜过后宫三千。左右是个男子,生得一副好脸盘,就说不上是好是坏,他看人不会假,那孩子,涉世未深,眼底的干净伪装不来。本以为他只能穿着艳丽衣裳,才搭得上那张脸,但方才一身灰袍更加合适,许是有些大,瘦小身板团窝在里头,还笨手笨脚地去挽宽大袖袍。幸得生的好看,再笨拙的动作也添了一丝风情。

沈相再睁开眼,已然清明似前,什么少年、月夜,皆随风似霰。远处花楼是谁在唱,“世间安得双全法,不负如来不负卿。”

于他沈苓而言,世间没有如来。

作者有话要说:新坑~~希望大家喜欢~~可爱的小老鼠和冷面丞相,有没有霸道总裁X软萌小秘的感觉,哈哈~

更新时间暂定为一周两次,有些慢希望大家不要介意。。。

如果大家喜欢的话,给个收藏哈~~鞠躬,谢谢~~

那边的番外今天会更~~

感谢收藏(?˙▽˙?)

第2章

天尚熹微,一片濛濛的乌灰里,有金霞升起。檐角的燕儿还未来得及去外头觅食,回来喂养新生的小家伙,就被震天的唢呐锣鼓声震得离巢。老鼠吓得一激灵,赶忙睁开黑豆眼,四只爪子飞快,偷偷溜到门缝隙那,去看情况。

昨日深夜方才回来,实在困顿难耐,本是做好了打算,今日要睡上它一整日,明儿个就进山里修炼去了。结果硬生生被人扯着耳朵从美梦中清醒,老鼠很是愤懑。自己选的这窝儿已经离城中心近百里远,怎的还有这些破事来搅他清净。

外头宽敞大街上,马蹄阵阵,踏在青石板路上颇为清脆。打头的高头大马浑身雪白,四只脚掌却是墨黑无比,两厢一映衬着,也有番白雪乌云的感觉。再往上看,一道银色战甲加身的高大身影,落入老鼠眼中。剑眉虎目,侧脸好似刀剑劈就而成,有浑然天成的凌厉感,又搭着薄唇挺鼻,真是熟悉呵。老鼠眼底一亮,是故人回来了。

约是近十年前,马上那人不过是个不及桌高的孩童,总角黄髫,日日穿着同样一身麻布粗衣。那时家计吃紧得很,他父亲早年被先皇贬到遥远荒凉的地方去了,独留弱妇小儿,在这破落宅子里,过着穷苦至极的生活。有时甚至吃不上正经饭菜,缺口碗里就着底,些些糠腌小菜,就着喝下那见不着米粒的粥水。

老鼠那时年幼,听信了茶馆说书先生的胡诌乱造,想着云游天下去找那个传说里仙气最灵的宝地,在那处修炼一日,便抵得上其他妖精修炼一年的成果。鼠族纵观古今,除了祖先辈里有个飞升十二仙的,再找不着第二个,多数到顶了也只炼得长生不老的本事。可小老鼠生来天赋好,小小年纪已经习得长生不老的法子,于是想着飞升上仙去天宫里走一遭,那可就非同一般了,是要留名青史的。

老鼠刚落脚这城,也是夜深了,加之困饿交加,也没多择择,就溜进了这户破落人家。第二日见着了饭桌上的光景,在心底叫苦不迭,想着夜里赶紧偷偷溜走,去寻户殷实人家待着。无意间被小孩撞着了,正正打了个照面,老鼠四只爪子僵硬,瞪着黑豆眼不知所措。小孩动了动,老鼠本能地想飞快逃离,结果小孩只是从兜里摸出半个馒头放在地上。

声音是孩童特有的干净清亮,“小老鼠,你吃,娘亲给我作零嘴儿的,我吃不下了,就给藏起来了。”

老鼠心知肚明,这个馒头怕不是容易得来的物什,但又着实饿得慌,小心拖着便往新刨出来的洞里去了。许是被这孩子看见了,自那天后,一日三餐,他总会在洞口放些吃食。几次下来,老鼠便不再生心思离去。小孩是寂寞的,他又何尝不是?

都道“自古逢秋悲寂寥”,黄叶纷飞,空留残枝,连大雁都往南处去寻一份温暖,他又怎么舍得离开这处善意呢?人皆云小恩当大报,老鼠从不是个忘恩负义的宵小之徒,他愿以陪伴还之。

后来,七月流火,八月未央,九月授衣。几番枯木又春生,几载花开花落,莺歌燕舞、大雁南飞。曾经的孩童长成了翩翩少年,又逢先皇驾崩,新帝夺权篡位,一举换尽朝中先臣,介于口舌留下了几位德高望重的老臣。一年内两番殿试,终得将旧臣换了个底朝天,沈相便是那一年首试的状元,免了游历、除了升迁,一夜间成了万人敬仰的当朝宰相。

新帝又将之前的流放案子通查一番,终是做了件好事,为这户悲惨人家平反昭雪。少年虽无名无弟,却被封了武职,派去镇守边疆。老鼠记忆犹新,那夜收拾行装,老母亲在新来丫鬟的服侍下,早早灭了灯,上床歇息,为第二日的奔波养足精神。而年轻的将领许是有些怅然,欣喜过了,有了不舍,到底是育他养他的地方,到底是熟悉的荒芜、熟悉的月色正好。拎了壶酒盘坐在凉竹席上一口、一口饮着,老鼠轻车熟路地爬上来啃下酒的花生米,有钱了就是有钱了,连花生米都糟脆些,老鼠满意极了。

“小老鼠,可愿与我一道离开?”微醺的少年轻启薄唇,问题可笑。

老鼠晃晃白须,都懒得吱吱两声。顶破天了,他终究只是只老鼠罢了,说什么离开呢?他本就只是游历至此落了脚歇息。在鼠族心里,何尝有过家的定义?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一旦断了粮食,抑或少了安全,会是离开得最决绝的那一个。他本是这么以为。

翌日老鼠再醒来,天已大亮,人去楼空,那些笨重物什没有一道离去,应是太过笨重,又或者…

那位年轻的将领还会回来。

那一日,老鼠很不好过,心头像是被猫爪子攥住了一般,害怕、悲伤,也许都有吧,感触最深的,是空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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