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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粱谋(3)

作者: 仟末 阅读记录

爪子飞快,小心避开人流马龙,那几日饿得慌了,又化作人形,将将休养过来,这么一番狂奔,忍不住喘出粗气。老鼠把身形隐在高墙院角,看着一身银甲的那人从马上翻下,后头轿子里有丫鬟扶住伸出的纤纤玉手,露出面来,果真不是老夫人。老鼠心里酸酸涩涩,到底时光荏苒,物是人非。曾经朝夕相伴的故人迎娶了美娇娘,昔日里慈眉善目的温柔妇人却已不在。吴瑄只怕,也早已忘了自己。

两扇朱色缀金点的城门巍峨开启,沈相领一众文武官将列队候迎。

吴瑄迈步上前,朗声道:“下官吴瑄,领命回京。”

当朝沈相沉默不语,不知有心还是无意,任吴瑄跪着,人群里有些骚动。丞相后头的一众官员,只将头低得更下,缄默不语。躲在墙角的老鼠,恨不得上前扑他身上咬上两口,越来越搞不懂这人了,在府里没看出来,这幅仗势欺人的坏样。

约一盏茶过了,沈相清冽冰冷的声音传来,“吴将不必多礼,快请起。”话语虽是客气,老鼠却看得分明,那男人无论是眼里还是面上,皆是冷冻三尺的冰块模样。禁不住打了个哆嗦,他想起了那几日好吃好喝间,亲耳听来的话。

“都说这厚禄养着的俱是一群豺狼虎豹,你瞧瞧,这位才上位几月?就把自己老师拉下牢狱。换个平常人,谁能这般铁心绝情?左右我是做不到的。”雕着精美镂花的乌木窗外,有婆婆子在小声叽咕。

另一人连忙压低声音喝止她,“嘘!你可小些声,一不留神被主子听见了,你小命可就不保了。”

两人熄了声音,脚步声渐行渐远,小院里春光依旧,花蝴蝶伴着新阳翩翩起舞。木头笼子前,沈苓支着下颌喂老鼠吃食,方才一番议论分明听得清清楚楚,面上却平静如水,仿佛她们说的只是一个旁人。

再之后,老鼠再未见过那位长舌的妇人,还不仅如此。丞相府外,百姓皆道,当今沈相脾气古怪,一朝遣散所有奴仆。自此,高深的青砖隔断所有猜疑,再无人知晓丞相府里,发生过什么,正在发生什么。

心绪回转,不知那人又说了些什么,嘴角始终未曾有一丝勾起。面上也未带着不耐,只是数九寒冬的雪,也不及他毫无温度的脸。

吴瑄搀着夫人上轿,自己随后跃上高头大马。锣鼓复又奏响,街道两旁老百姓重新喧闹起来。老鼠一双生得极致的黑豆眼里,独余那一人背影,明明是热闹至极的气氛,尤显格格不入。原是那份冷傲,它融不进去。风轻轻吹拂,随着步调,衣袂飘动。那抹紫色,刺痛了老鼠的眼,似有什么,扯着他的心。

或许是那日他的一句自语,“也许,我本不该来。”

婆子的脚步声早已消失在小院回廊,老鼠忘了伸爪子接住他指尖捻着的花生,男人也忘了收回,灿色阳光从小窗透进,老鼠看得分明,那份不再掩藏的疲乏。

作者有话要说:我对于官职什么的不是很清楚,所以出现了错误的地方还希望大家指出

谢谢大家~

第3章

故人回来了,免不得要见上一见,老鼠延了进山修炼的临限。左右这几日也缓过来不少,晚些便晚些吧。

老鼠跑到城内西边角落里的一间废宅,还未动作,尘灰糊住了口鼻。他抽抽鼻头,嘴角咧了咧,四肢猛地一抽搐,总算舒畅了许多。寻了处较干净的地方,抱身子团了团,又抻了抻,好不容易摆出个姿势,口里念了句咒法,刺骨的疼痛在体内游走,轻车熟路地传至四肢百骸。意识在散去之前,老鼠还分了心思想,到底不是第一回 ,竟没上次那般难以忍受了。

极度的痛苦后,是无与伦比的轻松,老鼠眼珠子来回转,仔细打量一番。嗯,甚是满意。从多年未曾打开的竹柜里取出件灰布粗衣,顾不得灰重,直接套穿好。凡人衣饰繁杂,老鼠最怕麻烦,什么左襟右襟、玉冠香囊的,一根腰带束紧便是,哪来那么多讲究。

那日夜深,老鼠从丞相府慌忙逃出,正门是铁定不敢走的,世人皆知沈相一怒之下遣尽仆从,若被人撞上,怕是又要听一番口舌。猫着身子从侧边小门出去,新雨初歇,河岸杨柳抽青,庄严巍峨的丞相府也有打扫不及之处,譬如褪色小门外的小道,此番正泥泞不堪,青苔横行。

半掩不掩的破落木门,隐住那道负手立在园子廊桥的灰衣身影,有谁正望着老鼠费力抱住衣袍下摆,小心谨慎地绕过泥水往远走去。月光流转,洒下一片清辉,照亮了池中的红莲,亦照亮了那人的眉眼,因着主人的性子,俊逸的五官也笼上一层清冷。少年的身影已经消失在眸中,平日空荡的黑瞳,多了分异样。

老鼠不知道身后发生了些什么,只骂自己贪图享乐,还没得道升仙呢,小命差点给交待在凡人手里。回到自己小窝,把灰袍过水洗好了,晾晒在外头菜圃子里。先前一直没有化作人形,也就没觉得怎样,现下再看这间屋子,真真小得可怜。睡是睡不了的,那床都放不下他一条腿,就那么抱着身子贴着墙,囫囵做好打算,明日一早便去山里寻狐狸大姐,找个法子先让他恢复鼠形,狐狸大姐常以人形魅人,贪欢取乐,她定是知道自己为何突然化了人形。

听了他一通抱怨,狐狸大姐笑得前俯后仰。

“真真是个小傻瓜,成了仙都不知道,还成天念叨要得道成仙。”

老鼠一时怔楞,复又惊喜道:“我真成神仙了?怎么就成神仙了呢?我什么都没做啊。”当真什么都没做,如果赖在丞相府里贪吃贪喝也算的话。老鼠有些心虚。

“你仔细回想,当时化作人形时,可是感觉到灵元一点点微弱下去?”

老鼠想到那时的痛苦,禁不住打了个抖,点点头道:“与其说微弱,不如说它在离开我的身体,从体内穿透出去了。”

狐狸大姐抱起大尾巴,蓬松的毛一团火红,“这就对了,恭喜啊,小老鼠,你成仙了。”仙、妖两界本就势不两立,若想成仙,势必得先脱去妖元,内里真气汇集,日后会随着修炼而物化,最后成一颗仙元,适时,眼前这个小老鼠,才得以腾云驾雾,到九重天上去位列仙班。

狐狸眼底有精光闪过。离元,你不当如此。

老鼠兴奋劲过了,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可你之前跟我说,你是妖精的。”

“傻瓜,我化的人形,只是幻术罢了,碰到道行高深的,一眼就能识破我的真身。”狐狸嗤笑,她想起那日栽在臭道士手里。心里涌上怒火,面上也就不耐。

“好了,别高兴太早,你现下也只是个散仙,连小仙都够不着。”跟老鼠说了修炼法子,又讲了化人形、回鼠形的途径,就把他赶回去了。

“你记住,人形不要轻易变化,你体内真气不稳,清、浊两气交锋之际,化一次人形便损一分神元,你要记牢了。”

狐狸大姐的话虽在耳畔回荡,可是不化作人形,很多事便干不了。十年过去了,回到故里,他怎么说至少得给吴瑄个干净亮堂的宅子,吴瑄定然会回这里看看,若是见着一幅蛛网杂尘、杂乱无章的光景,只怕会更伤情。

老鼠把宽袖扎紧,仔细干起活来。

好不容易把里里外外都清得亮净,又嫌弃无一毫生气,踏着草鞋跑到外郭市集,看中好几件物什摆设,奈何囊中羞涩,只有那日狐狸大姐赠他的几文铜钱,买些粥水包子还成,这些东西便是想也不用想了。

眼角忽然瞟到一片熟悉的紫色,老鼠赶忙追了上去,那人似有急事,步子很大,一点也不如平常那般。情急之下,紧紧揪住了欲垂地的宽袖,质料是极好的,一点不似自己这身硌人,沿着袖口绣着精致祥云纹样,凑近看才发现,那片亮眼的紫里竟也绣满了暗纹,奢丽又低调,到底是万人之上,连衣裳都不是平民能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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