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稻粱谋(4)

作者: 仟末 阅读记录

沈苓眉头微紧,站定了身,看面前这人,不发一言,眸子里冰冷三丈。

老鼠犹不自知,几日闲散,他早已忘了那日的恐惧,况且他自觉情况紧急,好歹也相识一场,应不至于为了这些小钱为难他。

“沈兄,可否借我三百文钱?日后我定还你的,真的。”特意强调一遍,以示自己的真诚。

三百文?方才没注意,想想这人确是从古玩街那跑过来的。他一把扯下钱袋,直接扔给了少年,冷声道:

“不用,日后当不相识便好。”

一甩长袖,步履匆忙。元帝的御旨来得离奇,或许,他该行动了。已经到了如今地步,他再无半分退路。银牙暗咬,广袖中,紧握的拳显露决绝。

老鼠冲着他背影挥了挥拳,这性子当真烂透了,连豺族的妖王都比他好上几分。还道是相识一场,结果换来一句“不相识便好”,当小爷愿意认识你啊。

已是夕阳西下,暖黄一团贴着远处山头不依不舍,从山脚打来的阴影一点一点侵袭城都,有些人家已经打上灯笼,红影晃在正趋昏黑的青石板路上,和着远方花楼传来的笑闹声,多了几分妖艳。

“公子,奴家可还倾城?”有谁娇吟着贴在华服男子身上而过。

“倾城,倾城,小娘子真乃绝色。”急色的手抚上曼妙腰肢,揉了几把就想往下挪。倏地劲风一扫,大腹便便的中年男人飞出几里,嘴里不住“哎呦”叫唤。

女子看清了来者何人,顿时厉起声音怒斥道:

“好个臭道士,老娘与你无干无系,凭甚三番两次阻了我好事?!”一阵白烟,巷道里哪还有什么绝妙女子,分明一只红狐,炸着毛对道士呲牙咧嘴,仿佛下一秒就要将他撕碎。先前还在咒骂的好色男人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道士一挥拂尘,手指捻动,空中画了个符,贯注真气,往扑来的红狐上一点。狐狸瞬时失了力气,道士身形一闪,抱住狐狸,稳稳落地。

“老道也不愿管你这些腌臜事。”

红狐被封住大穴,没法言语,一双赤红的瞳烧得慎人。

道士低头,银白的发顺着动作滑下,丝丝缕缕落在红狐身上,绝然的颜色相衬,是凄然的美。

是你说你我本不同道,何必纠缠。

是你说上一世的情,你不会认,我也忘却正好。

是你说昆仑西境有一隐世老仙,他愿赠我一丸忘忆丹,只待服下,你我再无干戈。

……

我红娘自认是个要脸面的妖,话说来可笑,为何偏偏生来就是只狐妖?无论你记没记起,我立誓不再关心,亦不再过问。

“如你所愿,我允你自由,你便不该管我如何解脱。”

道士把她抱回道观,隐隐流动的正气迫得狐狸很是难受。却坚持着化作人形,不愿落半分下风。纵观气若游丝,仍是没松懈眼里的凶狠。

火红的眼映在不知何时起灰得透明的瞳里,恨得激烈,缘是痛得切肤。于你而言,那些只是你历劫时无关痛痒的前尘往事,与我却是生生世世、纠缠不断的折磨。你可知九重天上有一处偏僻院落,没有屋子,只有四方围死的墙,青绿色嫩得欲滴的藤蔓悠悠往上爬着,却永远也爬不上墙头,无缘无由,一如我之心伤。在你离元眼里,除了道,便是仙,从未有过一足之地留我红娘。但是你看过我的眼吗?见不着是惆怅,见到了又是止不住的疯狂。任我有再厚的脸面,也经不住你一扔再扔。

耿耿残灯,萧萧暗雨,夜未恬。离元最后也未应她,直起身子,一甩拂尘,又是那位不近人情的道者。

临离去,那人站定如挺立的寒松,月影拉得许长。

“若有一日,你不再糟蹋自己。”

乌木门刚一合上,白瓷瓶被粗暴地砸到门后,

“你有什么资格!”

“你没资格。”

“是你不要我的…是你不要的…分明是你。”

哭得悽伤,泪水冲刷掉脸上的粉,红一块、紫一块溶掉的胭脂,糊成一团。先前的骄傲到底破碎不堪,你道我只是只狐,不当有人的感情。我也愿我只是只狐,可我,成了妖。

一场雨,繁华落尽,青石板上闲散贴着残破花瓣,或粉净,或嫩黄。一夜过去,老鼠呆坐在堂前,吴瑄未曾回来。搓了搓脸,出去寻些早点。包子铺里,有人故作神秘,小声议论:

“昨儿个回京的大人你道是谁?就是城西那家的公子哥儿啊。去戍守边疆十年,我还想着怕是回不来了。嘿,没想直接成了那位眼前红人,这不昨儿个直接安排进了个七进七出的大宅子,日后可就是飞黄腾达的命喽。”

同桌的人也挤眉弄眼,

“可不是吗?听说娶的夫人温淑娴静,又端的有幅好容貌,他福分当真不浅啊。”

原来有了新宅子,难怪再看不上那处破落小院。咬了口包子,热腾腾的白气扑上脸颊。故人依旧,情谊只怕是被忘干净了。揉了揉眼,没再回城西宅子,还是自己的小窝来的自在。

忽的瞅见菜圃子里正晒着的衣服,心念一转,还得上门去,还了人情才是。老鼠虽然贪乐,但也不是个白白占人家便宜的主,之前赖在丞相府里,左右自己也陪着他解闷,这衣裳和那些钱可没理由白占。

作者有话要说:里面的仙道妖都是凭感觉写的,可能会有不对的地方,希望大家包容

晚安咯~

第4章

黄泉之下,有泉眼隐于红林,黄汤自中汩汩冒出,还咕噜冒泡,蒸腾着沸气。冥府近日来热闹极了,魂来魂往,络绎不绝。牛头、马面扯着黑、白无常的袖子哭诉抱怨:

“不是说太平盛世、三界和安吗?怎的来了这么多?”

白无常笑面弯眼,一张白玉似的脸如凡间的温润公子,说话也是和声细气,怪不得说善灵逝去才能遇上白无常来引路。

“确也称得上太平盛世了,但生、死,本就是最轻便之物,说取便取了,说来便也来了。”

黑无常是一副阴郁的脸,直接说道:

“假象罢了,唬得你们听之信之。五千年前的三界混战,你们怕是忘得干净。”

又有妇人魂魄行至四人处,一副疯疯癫癫的姿态,

“你们是谁?老爷没有错,你们不能带他走!我要进宫面圣,我是一品诰命,你们会不得好死的!不得好死!”

黑无常面无表情,一张阴郁的脸更是暗得无色无光。牛头、马面齐齐叹了口气,又是一道冤魂。

如今沈相府里只有一位老管家,当然,生活丫头、厨子挑夫也是在的。偌大的相府却更显空荡,老鼠捧着袍子叩响侧门。

不知过了多久,老管家才步履蹒跚匆匆而至,长长的白须凌乱,显然是叨扰了老者休憩。

老鼠俯身,学着城郊常给他留饭食的书生样,行了个礼,惭愧道:“小生无礼,私自上门叨扰。”

老管家认出面前人手中的袍子,和蔼问他:“公子手中,可是我家主子的?”

“正是,因些缘故,相爷大量,将这衣袍借予了小生。”

不待老者开口,便又抢先道:“可否请老人家通报一声?就说小生是来还人情的。”到底是妖,耐不得性子像人一样虚礼推诿半晌,眼下便有些急切,早早将自己此番前来的意图说明了。

老管家看了他一眼,未说什么,进门通报去了。

“不见。”沈苓坐在案后,执一书卷就着窗外透来的光看着。

“那他手中的衣服?”

“你接下便是,至于银钱,就别要了。”

“是,小人告退。”刚退至门口,里头的人又道:

“算了,让他进来。”

上次走得匆忙,没来得及仔细打量丞相府的布景。眼下一看,倒更像个文人雅士隐居之处,废弃的院落众多,皆用一把大铜锁牢牢扣着,见不着里头模样。弯廊沿池子铺展蜿蜒,水中央红莲依旧,白日里看清了几尾红鲤游曵。一路野花丛生,反倒没有牡丹之类的富贵花种。进了屋子,除最外头一间布置奢华外,几进几出皆是朴素无比,老鼠撇撇嘴,心里想着,这沈相何必如此,又不是缺了银两、少了俸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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