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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鸮(198)

“我?”饿死鬼愣住,忙摇头,“我不去人间。”

力鬼皱眉:“不去你在这里干什么呢?”

“我、我陪他俩。”饿死鬼被呵斥得有点发虚。

力鬼上下打量他几下,似也觉得他测不测都一样,看着就是地府的命,便不再废话。

颤巍巍起身,向后转,力鬼看向面前的墙。

顷刻,墙面“卡啦”落下,露出一条幽深暗道。

“路尽头,就是人间。”他让到一边,看向吴笙和徐望,“走吧。”

徐望想和饿死鬼告别,却在转头一刻,捕捉到了对方眼里还没来得及收起的艳羡。

徐望忽然有点来气:“试一下又不会掉块肉!”

饿死鬼被吼了一个呆愣:“啊?”

“我说,你就是去沙缸里试一下又能怎么样?”徐望怒其不争,“还没试就先说不行,那你一辈子都行不了。”

“可是……”

“没什么可是的!你就想一辈子游荡在地府边缘?连点鬼气都沾不着?你生前就是饿死的,你死后还想饿到魂飞魄散?”

“我知道你是好心,”饿死鬼委委屈屈咕哝,“但为什么听着就像诅咒……”

徐望又好气又好笑,让背后灵把饿死鬼往前一推:“赶紧试。”

力鬼站在缸旁,没拦着,但神色轻视,摆明不信这位能通过。

饿死鬼犹犹豫豫的,把手埋进沙子。

徐望不自觉屏住呼吸,说不上为什么,竟然比自己测试的时候,还紧张。

饿死鬼手腕附近的沙子,最先动起来,一粒粒来回滚,像被微风吹过。

而后,沙子缓缓动了,但看不出比徐望和吴笙的强还是弱,因为他手下的沙缸不是流动,而是缓缓打出了一个不算剧烈的旋涡。

力鬼挑起长长白眉,颇为讶异:“看不出,还有点鬼力。”

饿死鬼得到肯定,立刻放松下来,但脸色更差了。

力鬼看了他半晌,像是看出了什么,叹口气,声音里难得透出点和蔼:“你这生前是受了多大苦啊。赶紧走吧,去人间多吸点鬼气。”

饿死鬼落寞下来,没再说话。

一行人走进暗道,静默地前行一会儿,徐望才试探性地叫:“小饿?”

暗道里没光,看不见彼此,看不见表情,只能听到声音。

“嗯?”幸好,饿死鬼应了。

“你生前……怎么死的?”徐望问出一直惦记的事,但很快又补道,“你要不愿意讲,就当我没问。”

“其实也没什么不能讲的,”黑暗中,饿死鬼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笑,不是诉苦的苦,而是自嘲的苦涩,“我被朋友骗了,他拿走了我所有的钱,把我一个人扔在荒山野岭,最后我身无分文,又没找到回家的路,活活饿死了。”

“那你死了之后,没去找他索命吗?”徐望现在忽然很希望小饿是厉鬼。

“本来想去找的,”饿死鬼肚子忽然又咕噜噜叫两声,不好意思笑了一声,“后来太饿,没力气,懒得去了。”

徐望:“报仇还能懒得去?!”

吴笙:“报仇还能懒得去?!”

二重奏来得突然,徐望和吴笙下意识互相看一眼,然而黑漆漆的暗道里,看不见彼此身影,不过那股重叠着的“恩怨分明”的气场,还是十分强烈的。

从高中起,他俩的行事原则就是,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你打我一下,我最少也得踹你一脚,很可能还补一胳膊肘利息。

所以完全不能理解饿死鬼这种“大度”。

“唉,别聊我了,”饿死鬼显然争辩不过,干脆换了话题,“等下就要见人间管事的了,你俩想好怎么对付没?”

吴笙:“你之前说他在替天界找可用之才?”

饿死鬼:“对,文的武的都行,听说是西院最近不安分,所以老大也紧张起来了。”

“西院”两个字,让徐望和吴笙心里微微紧了一下。

做贼心虚是人的本能,有人强烈,有人弱,但完全没有是不可能的。

“西院?”徐望假装没听懂。

饿死鬼不疑有他,便悉数相告:“这座宅子分为东西两院,我们这里是东院,等级分明,有秩序,西院那边就比较乱,也没个章法,全凭谁鬼力强,谁就称王……”

“本来两个院一直井水不犯河水,但西院现在的老大总觉得我们东院这边地杰鬼灵,好几次找茬挑衅,想趁乱过来……”

“其实,”徐望斟酌着用词,“让西院过来也不一定是坏事啊,你看你们现在,想去离鬼泉近点的地方,还得层层考核,其实鬼泉是大家的,没道理只能少数人靠近,对吧?”

饿死鬼又沉默了。

徐望的尾音散在暗道里,空气突然尴尬。

不知过了多久,当暗道尽头的光,微微透过来的时候,饿死鬼忽然问:“你们去过西院吗?”

徐望有片刻的犹豫。

一路走到现在,他们和饿死鬼也算半个朋友了,和朋友撒谎的愧疚感,正在一点点滋生。

狠了狠心,他才小声说:“没有。”

“你如果去过,就不会觉得那里好了,”饿死鬼幽幽道,“那里没几天,就换一个老大,谁鬼力强,谁就称王,天天打斗天天乱,弱一点的孤魂野鬼根本过不上太平日子,运气差的,可能随便晃荡一下,就被无端卷进乱斗,魂飞魄散。”

“你让我在战乱和太平里选,我肯定选太平,而且——”暗道走到尽头,月光从出口照进来,映得饿死鬼的脸,都有了点精气神,“如果这里和西院一样乱糟糟的,我可能就遇不见你们了。”

他龇牙一笑,鬼里鬼气里,却透着真诚的快乐。

徐望忽然有点不敢看他的眼睛,低着头转移话题:“你刚说人间管事的最看重什么?”

饿死鬼没察觉异样,很自然道:“听说特别惜才,最看重才干,懂兵法更好。”

……

十五分钟之后,人间,管事的考核处。

吴笙:“《三十六计》,胜战计、敌战计、攻战计、混战计、并战计、败战计,每套六计,共三十六计,具体如下:瞒天过海、围魏救赵、借刀杀人、以逸待劳……”

吴笙:“《孙子兵法》,共十三篇,分别为《始计篇》、《作战篇》、《谋攻篇》、《军形篇》……”

吴笙:“《始计篇》,孙子曰: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

半小时之后。

人间管事的:“如果我给你一队鬼军,你有信心辅佐老大,防御西院吗?”

吴笙:“不用鬼军,两只鬼,足矣。”

人监管事的:“哪两只?”

吴笙:“我左边这个如花似玉的,和我右边这个面黄肌瘦的。”

……

同一时间,东院,地府。

老钱和小况迷路了。

地府不仅大,而且乱,鬼倒还好,挺有秩序,主要是地方乱。大路、小道纵横交错,经常走了半天才发现,又绕回来了。

终于在焦头烂额之际,他们闻到了一缕隐隐的脂粉香,混在腐败的鬼宅气味里,简直像风油精那么提神醒脑。

二人顺着味道,摸进一座偏僻院落,还没走到窗根儿,就听见了男女嬉笑声。

黏腻的,暧昧的,带着某种少儿不宜的味道。

院子里没鬼,一人一头悄悄潜到窗下,窗户大开着,旖旎春色扑面而来。

只见一个未着片缕的男鬼,卧在床榻之上,身边围着四、五个只着轻纱的女鬼,有的依偎在他怀里耳鬓厮磨,有的在旁边给他打扇,还有的正一颗颗葡萄往他嘴里喂。男鬼神情惬意,享受其中,活脱脱一鬼界西门庆!

钱艾看得闹心,忍着一巴掌拍死他的冲动,目光努力绕过各种身体,在床榻上搜寻。

一条轻纱忽然从床上飞窜而出,直冲窗户而来!

钱艾本能一躲,轻纱蹭着他脸边过去,可却撞上了况金鑫肩头,相碰一刹那,轻纱立刻一缠,转瞬就将况金鑫缠了个密不透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