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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夜鸮(277)

下人懵了好半晌,才用力摇头:“不是,就是洋酒,没泡草药!”

应九爷点点头,指头轻叩着沙发扶手,目光转向吴笙:“白先生,您不觉得奇怪么?程大爷怎么就那么肯定,自己是中了草乌的毒?”

吴笙当然觉得奇怪,但他不清楚应九的盘算,便谨慎道:“草乌泡酒常有中毒者,程大爷见过、识得出,也不奇怪。”

“应九,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海云隆当然帮妹妹家说话,“程啸南还能自己给自己下毒不成?他活腻味了?”

楼梯口忽然有影子闪了一下。

吴笙下意识看过去,通向二楼的楼梯拐角,一个小女孩儿,隐在阴影里。

吴笙看不清她的模样,只看得见她半长的头发,还有黑暗中,一双冷森森的眼。

察觉到吴笙的目光,小孩儿转身跑上了楼,脚步声轻得几乎听不见。

程既明的女儿,今年十岁——吴笙想起了钱艾搜集来的信息。

约么半小时,宫医生从卧室里出来,和他们说程啸南摄入的乌头毒量应该不大,加上正确催吐,已经脱离危险,但是需要卧床休息,继续输液,以便尽早除清毒素。

说完这些,又医者仁心地叮嘱:“是药三分毒,别什么都哪来泡酒。”

根本没有什么草乌药酒,就是普通的洋酒,被人下了毒。

这事儿已经明摆着了,但应九和海云隆,都没作声。吴笙也就把到了嘴边的话,换成了:“宫先生,我送您吧。”

宫医生一直说不用,吴笙还是把人送出了小楼,一路送到前院。

但在马上要走到大门前时,拐了个弯,生生把人拉到了灵堂,晓之以理(威逼)动之以情(利诱),半强迫地让人家给程老太爷验了尸。

吴笙原本怀疑他也知晓一些内情,但一翻观察下来,觉得不像,这人很可能就是一个单纯的和程家有交往的医生,于是他决定冒险一次。

夜深人静,偌大灵堂里空无一人——谁也不敢靠近刚诈了尸的老太爷——只有几根白烛,满台祭品,和孤零零的程老太爷。

宫先生没办法真正做尸检,也就是看看眼耳口鼻,身体四肢,但越看,神色越沉重。末了,道:“白先生,你或许猜对了,程老太爷很可能死于中毒。”

“可能?”吴笙想要的是“确定”。

宫先生摇头:“除非化验胃溶物,单凭肉眼,哪个医生都不可能下确定判断。”

送走宫先生,吴笙一边思索,一边慢慢往小楼踱步,刚走到楼前,就被人拉进树丛,没看清脸,先看见光头。

吴笙不自觉弯了嘴角,从程啸南中毒就开始闹挺的心,终于透进来一缕轻风:“你不好好睡觉,瞎跑什么。”

徐望义正言辞:“我能扔你一个人走任务线么!”

吴笙乐,故意问:“那我听听,你能帮什么忙?”

“……”徐望语塞半天,直接踮脚亲了他脸颊一下,“加油?”

吴笙觉得这个加油很好,可以继续。

“你怀疑是程啸南给程老太爷下的毒?而且和他刚才中的是一样的毒?”听完吴笙的简单概括,徐望就明白他的意思了。

“对,”吴笙说,“否则他不可能在中毒之后,反应那么迅速,应对那么准确。”

“可他为什么还害自己亲爹呢?又是谁给他下的毒?这些和杜锦年的失踪又有什么关系?”徐望还是一头雾水。

“暂时还不知道。”吴笙实话实说,“但我总觉得,关键点就在程啸南身上,杜锦年最后见的也是他。”

徐望:“那他现在干嘛呢?”

吴笙:“卧室里挂吊瓶。”

徐望:“……”

吴笙:“放心吧,福寿会和海帮都派人守着呢,程啸南要出事,今晚赖在这里的他们都脱不了干系,所以他们比谁都上心。”

徐望惊讶:“你怎么知道我在担心?”

吴笙微笑:“因为按照一般侦探片经验,第一嫌疑犯,到这时候,就该被凶手干掉了。”

徐望:“……”

严一法师那边并没有什么动静,已经睡下了,徐望过来主要是想问吴笙情况,顺带出把力的,但眼下吴笙自己都没什么头绪,所以让徐望先回去休息,然后自己回了小楼。

刚走到小楼门口,他就看到一个下人在廊柱后面鬼鬼祟祟,探头探脑,正使劲偷瞄不远处一个抽烟的福寿会兄弟。他望得太专注,压根没看见径直走过来的吴笙。

及至吴笙到了廊柱跟前,他才“啊”地轻叫一声,像做坏事被抓了现行。

那个福寿会弟兄听见声响,莫名其妙看过来。

吴笙瞥见客厅里没人,直接问:“九爷和少帮主呢?”

下人没想到他一开口问的是这个,哆嗦了几下,才找回声音:“歇、歇息了。”

“没走?”

“没有,在客房歇息了。”下人终于稍稍流利了些。

主人都中毒不起了,客人的确也没有继续喝茶聊天的道理,不过看样子,他们是打定主意在程家扎根了。

吴笙略一思索,道:“我也乏了,能给我安排一间客房么?”

“当然,先生这边请。”下人立刻带路。

吴笙跟着他,一路到了临近小楼的别院,直到四下没人了,忽然问:“为什么看他?”

下人脚下一顿,带着点惊恐,带着点茫然:“啊?”

吴笙定定看他,这一次不是疑问,是肯定了:“你认识那个福寿会兄弟。”

下人猛摇头:“我不认识、不认识!”

“行。”吴笙耸耸肩,“我让海少帮主来问你,你应该就认识了。”

吴笙看得出来,整个程家大院,其实都挺打怵那个海云隆,如果说应九爷是不速之客,那海云隆就更像娘家霸王。

“别,先生,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我就是,就是……看见那么一眼……”

吴笙心里一紧,语气不自觉严厉:“看见什么?”

下人快哭了:“去年,去年二爷被绑架之后,绑匪让一个小孩儿来送勒索信……是我开的门……接信的时候我就看见他在巷口偷瞄了,我俩一对眼,他就跑了……先生,您可千万别说是我讲的啊……福寿会杀人不眨眼的……”

连番保证安慰走下人,吴笙坐在昏暗凄冷的客房里,久久陷入思索。

难道真是福寿会绑的程既明,要了赎金又撕了票?

他一直觉得不是,可刚刚那一番“证词”,又让他动摇了。

“鸮给你的任务是查案?”静谧夜风里,一个声音顺着门缝溜进来,而后,来人推门而入,自然得就像进自己家。

吴笙愣愣看着应九爷身边那位青年,优哉游哉进来,一屁股坐到自己对面,恍然:“小雪?”

“白戴眼镜了。”池映雪拿起桌上果盘里的一个橘子,自顾自剥起来。

“你什么时候认出我的?”吴笙好奇。

池映雪丢一瓣橘子进嘴里:“你和一队和尚一起进院儿的。”

“然后呢?”吴笙不相信他那个时候就认出自己了,那时候福寿会在和程家对峙,自己在外围根本没说话啊。

池映雪蹙眉,歪头看他,似乎在说,都这么明显了,怎么还需要我解释。

“你和其中一个小和尚眉来眼去,跟你平时和队长眉来眼去,用的是同一套眼神。”

吴笙:“……”

同一套是哪一套?!

“你喜欢队长吗?”那边没头没脑,又扔过来这么一问。

吴笙不假思索:“当然。”

“喜欢就搂过来,扑倒,办事,”池映雪怔怔看着他,问得特别真诚,“光用眼神过干瘾,不憋得慌吗?”

吴笙:“……”

对方眼里一点淫邪没有,就是坦荡得近乎单纯的疑问。

但就是这种,才更让人难回答啊!

“嗯?”迟迟没得来答案,池映雪催促。

吴笙投降,甩出实话:“本来没有,让你这么一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