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卿(5)
那段时间皇城总是人心惶惶，每个人好像都藏着一个天大的秘密，每个人的脸上都是不安分和压抑。只有小王爷在府里该吃吃该喝喝，活得逍遥自在。
他的确也是该没什么本事的。
不然他早就和他那父皇葬在一处了。
只是自那天起，小王爷就再也没有见过太子了。
转眼就已经入夏。
小王爷穿着粗布衣裳戴着斗笠骑着马慢悠悠走在道上，嘴里叼着一根麦积，漫不经心地四处望着，像是一个来看花的风流浪荡子。远处一个人打马而来，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小王爷散漫地伸出舌头吐掉麦积，似乎有些意想不到：“居然是你啊。”
七皇子皱着眉看他，“阿慈，你要去哪里？”
小王爷笑道：“去一个不要我命的地方。”
“事情还远没有到这一步。”七皇子说话永远是温温柔柔的，尤其是对小王爷，只是现在却带点急切道：“你根本不知道离开了皇城的生活有多难，不知道现在断了退路之后会多么举步维艰。而且一旦走了就彻底没有回头路了，父皇不会放过你的。你会死的，你也只能是死人，那个时候谁能办法保你呢，太子吗？不，他也不能，你看他好像风光，他不过是父皇的傀儡罢了。”
七皇子的语气到了最后甚至带上了恳求：“阿慈，别做傻事。你回去，我不会让你有事的，我一定会保护你的，你相信我。”
小王爷看着七皇子的目光渐渐柔和，：“洛辞，我还记得十年前第一次见到你的模样。那日宴会上我依偎在母后怀里，第一眼看到你，你知道我在想些什么吗。我在想着，这个小哥哥怎么看起来软巴巴的啊，一定很好欺负。这些年我俩多亲近，但是当年其实只是我在缠着你，我知道你脾气虽好，但是也不屑于和小孩子玩。只是我当时太孤独了，你是唯一和我年龄相仿并且来我们府来得最多的人，而且你还……那么好看，”小王爷说着说着便笑了，“后来，我长大了，开始懂事了，也便明白，我其实也只能和你亲近。只是没关系的，我也愿意。”
七皇子眼角似乎有泪，马蹄慢慢靠近，他冲着小王爷伸出手，却被小王爷抬手挡住，“洛辞，我有件事，想来想去，怎么也想不明白，今天怕是最后的机会了，倒是也巧，来的是你，我便问问吧。”小王爷道，“我父皇在外征战多年，身上一直贴身穿着我母后远从吴国陪嫁而来的金丝软甲。那是我母后因为知道她的夫君常年在生死之间徘徊，缠着她父皇苦苦哀求得来的宝物。当初我父皇中箭而亡，说是被敌军所杀。只是我见父皇尸首的时候，却发现我父皇身上并未穿戴，金丝软甲还好好的、完完整整的放在我父王的遗物里。”
七皇子脸渐渐白了。
“七皇子殿下，我只问你，你可曾问过你的祖父，他这样助纣为虐残害忠良，他可曾于心有愧呢？他晚上能安然入睡吗！”
“阿慈……”七皇子无力地辩解道“你信我，阿慈，我从来就没有想过要害你，我希望你好好的，就像从前那样……”
小王爷闭上了眼睛，片刻便又恢复了原来的语气，“殿下肯送我这一程，肯来这般劝说我，我是信殿下的真心的。”
七皇子听了这句，终是怆然，“是啊，我一直真心。只是这份真心，看来不怎么值钱。”
“真心哪有什么值钱不值钱，我心里对你有怨，可是也感激你的真心。即使到了后来我知晓了真相，也不过是明白了道不同不相为谋。你我终究是站在了对立面，不过都是身不由己罢了，细想真是没什么可说的。”小王爷豁然道，只是说完又有些犹豫着开口，“不过我倒是好奇，你又是哪里得来的消息知道我今天要走呢。”
七皇子苦笑道：“我哪里有本事知道这么多，要不是今天，我还不知道你有从父皇眼皮子地下溜走的本事。是太子殿下今早来我府上说的，他告诉我你今天要远行，他没法脱身走开，只好托我替他送你样东西。我一听你在这个时候离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小王爷眨了眨眼睛，“什么东西？”
第8章 第 8 章
小王爷眨了眨眼睛，“什么东西？”
七皇子从怀里掏出一个锦囊，递了过去。
“好嘛，我就说，”小王爷接过来仔仔细细地收好，终于带了点真心实意的微笑：“我还想着他是不是没有看到我留给他的纸条呢，这么就能这么不动如山。”
七皇子欲言又止地看着他，最后道：“那你以后究竟要怎么办呢？”
“我不是说了嘛，我要去一个不会要我命的地方，虽然不那么容易，但是也不是很难。”小王爷骑着马错身而过，回过头来冲着七皇子颔首笑道：“不用太担心我了，多为你自己打算吧，你总不能一直靠着身体不好这一个借口沉默下去。要变天了，谁也没有办法独善其身。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
等到小王爷走远了，七皇子还在看着前方，喃喃道：“阿慈，你真的不怨我吗……”
“这么可能，”小王爷疯狂向影十二吐槽，“他外祖父和我有杀父之仇，这么大的事情他能不知道？我才不管是不是奉命行事呢，我为什么要端的那么善解人意？我又不是菩萨。”
影十二：“……”
老实人影十二完全没有办法应对这种心口不一两面三刀的邪恶人设。
太子下了朝后就径直回了宫，一直坐在小王爷住过的院子里直到傍晚。
这些日子与他而言，像是一场经年的梦。梦里的小王爷像条小尾巴似的跟在自己屁股后面，特别会烦人，又太会撒娇，让他觉得又气又无奈，只是嘴里埋怨着，心里却有一种隐秘酸涩的满足感。
他曾经一直告诉自己那只是好奇心和好胜心在作怪，把情绪都隐秘地压在内心深处，连他自己都无从探知。只是当初的那场大变，使他无法再欺骗自己袖手旁观 ，在他看着心里的那个人跪在雪地里受苦，一双悲痛欲绝的眼睛看过来的时候，他就已然方寸大乱。
也许是那天他在病中，病得昏了头。
只是后来，后来那人的依赖与前所未有的亲近就像是甘霖玉液般让他沉醉，他像是失了神智般沉浸于此，他甚至在最疯狂的时候想过把这个人就这样藏在他的宫里，只让他一个人看见。只要这个人一直这样依赖他，一直这样对他笑着，他可以不惜一切代价只为保护这个人。
那个晚上的酒真的很香，也许是他此生喝到过的最醉人的酒。
然而第二天面圣的时候，他看着病榻上的皇帝，便已经隐隐预感到了什么。
再后来他一路追查，行刺之人确是叛军手下的人，只是谁也无法说清楚这个人到底是如何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皇宫深处。总是查了一半便是各种断了线索。幕后之人仿佛在捉弄他一般，一次又一次，直到皇帝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眼看着最后的期限就要到了，他已经决定请罪，没想到一天夜里却发现了小王爷留下的书信。
信里小王爷把一切罪名都承担了下来，然后对他轻描淡写地道了别。
“小骗子……”太子抬起头苦笑着捂住了眼睛，这些日子于现在的他而言，倒是真的只是一场梦了。
只是他隐隐约约又能预感到，这绝不会是永别。
他的小朋友，不会甘与这一场虎头蛇尾的报复。之前的一切都只是那个人游刃有余的游戏，是养精蓄锐的娱乐节目。
而下一次再相见，那个人便会真正亮出利刃，狠狠地刺向他的敌人。
第9章 第 9 章
春去又冬来，皇帝拖着那副身子半死不活地熬过了两个冬天。即使是到了这种地步，他还是死死握着手中的权力，用一种偏执的、神经质般的手段挥霍着这个国家所剩无几的安宁和财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