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老妖精(21)

作者: 四季奶糖 阅读记录

“好好好,您开心就好。”桐笑非连连点头,给自己倒了杯水,“我压压惊。”

“喝你的!”关风月还是凶巴巴的样子,不再理会他们。傅青竹抬起头,揉了揉笑疼的肚子,好一会儿才缓过劲来。

没多久,张家又敲了一次钟,原本在絮絮叨叨的人群瞬间安静下来。

傅青竹观察着四周,太阳尚未完全落下,院子里的红灯笼都被点上,张黎捧着一盏小巧的青铜油灯过来,摆在桌子正中央:“老师,这是你们的。”

傅青竹看着上面的莲花纹路,问了一句:“你们家自己做的?”

“我爷爷以前做的,具体什么时间我就不清楚了。”张黎笑笑,“爷爷说,在祭祀的时候摆上这盏灯能带来祖先的庇护,本来只有族人有,但是他让我也给你们送一盏。”

“多谢。”关风月说道,张黎又从袖子里取出一串铜钱,一人分了一枚:“放在自己跟前,会招财运的。我还得去爷爷那里,就不陪大家了。”

“去吧去吧。”关风月摆摆手,心情很好。

他摆弄着自己的那枚铜钱,放到自己带的那坛四海青下面,念着:“张潜,过会儿我就去看你了。”

第23章 祭奠

张家老爷子捧着一卷古老的竹简,抑扬顿挫地念着一大段繁复的祭词,傅青竹竖耳听了一会儿,思绪就跑偏了。

那篇祭词写道:“先师名潜,字亭雪,泗凉人氏·····年少喜酒好游,性善且狂,然志笃不渝,潜心修习,终有大成,是为家长。尝避居山野六载,大雪纷纭之日乃归。次年春逝,桃李夭夭,雀鸣哀哀······先师未婚娶,收其弟三子为徒,传毕生所学······”

祭词将历代掌家的辉煌荣辱都盘点了一遍,最重要的自然是张潜的经历。后世印象中的他作为开山之祖,十分受人尊敬,可惜不惑之年便早早去世,埋骨之地不得而知。虽然传道授业,但最终也是亡佚了。

时光的洪流中,总是有千奇百怪的巧合,说不定哪天,缘分就如同那些突然消失的术数,再也找不回来了。而有些人有些事,终将成为历史的传闻,又或者,被岁月彻底遗忘。

傅青竹莫名地伤感,不经意一瞥,却看见关风月有些出神地捧着他的酒坛子,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桐笑非也没有任何表示,而是将面前吃剩下的花生壳一片一片排成行,看得出,她情绪也有点低落。傅青竹又转向身边的傅青岩,对方还算好,只是神情倦怠,手指时不时轻叩几下桌面,眼帘微垂,似乎欲睡。

“你还好吗?”傅青竹犹豫了片刻,右手轻轻搭在了傅青岩腿上,对方明显一怔,笑笑:“还好。”

他回握住傅青竹的手,指腹摩挲着这个人的掌心,没有说话。

关风月忽然斜睨了两人一眼:“公然秀恩爱,过分了啊!”

“我没有。”傅青竹想抽回手,却被紧紧攥住,怎么都挣不开,桐笑非懒洋洋地说了一句:“师父,念完祭词就可以去见张叔叔了,你就不要迁怒师兄他们了。”

“我哪儿迁怒他们了?”关风月不服气,桐笑非轻哼:“好好好,我师父最通情达理,最善解人意。”

她两指捏着一片花生壳,稍稍用力,就弄碎了。

“老爷子精神头真好,念这么多都不觉得累。”桐笑非长叹,随手将手里的碎屑一抛,不再说话。

关风月不懂她,自己心里也是乱作一团,便没有继续追问。傅青竹不知道该安慰哪个,只能由着人去了。

没多久,张家老爷子终于念完了祭词,接着就是上香。人们三三两两地站起来,一桌找个最年长的,捧着那盏莲花青铜灯走在前头,其余人跟着,缓缓去了祠堂。张黎跟在他爷爷后面,提着一盏红灯笼,高瘦挺拔的背影十分惹人注目。

人群蜿蜒成行,点点灯火相随,傅青竹他们走在最末尾,关风月一手捧着那盏莲花灯,一手抱着酒坛子,轻笑:“张黎还挺有气质的。”

“背影有点像张叔叔。”桐笑非背着手,说得很是认真,关风月蹙眉:“哪儿像了?张潜那么吊儿郎当一人——”

“张叔叔后来上山见我们,不打扮得很体面吗?”桐笑非反驳道,“有一次就是穿的红衣黑裳,我看见的。”

“哪次啊,我怎么没印象?”

“你那天喝醉了,吵吵嚷嚷抱着张叔叔撒酒疯,我和师兄好不容易才把你从人身上扒下来,一直闹到晚上,张叔叔才走的。”

桐笑非无所谓地耸耸肩:“当然你肯定不记得了。那时候张叔叔也是提个灯笼独自下山,我问他为什么不住一碗,他说怕你起来心情不好。”

关风月被噎了一把,良久才问道:“那你后来怎么不说?”

“后来我忘了。”桐笑非撅着嘴,看着满不在乎。

傅青岩拍拍她的肩膀:“好了,乖一些。”

“嘻嘻,我一直都很乖。”桐笑非说着,却低下头,没有再吭声。

关风月心里难受得厉害,他突然间明白,是自己太任性了。

张家的祠堂在北边靠山的一间院子里,不大,正中央有一口干涸的老井,井两旁各栽了一棵苍劲的柏树和松树。

“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桐笑非很不适时宜地低声念了一句,她看着师父的背影,又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师兄与傅青竹,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一切都不太真切。她以为失而复得的,其实已经大变了模样。

张家老爷子打开祠堂的大门,屋里头灯火通明,墙壁一般高的祭台上,从高至低,层层摆满了灵牌。人们依次进入,从右至左上完香,再绕到屋前出去。关风月他们在最后,张黎捧着一簇燃香,恭敬地站在一侧。

“我带了一坛四海青,放哪儿合适呢?”关风月很是惆怅,“我找不到张潜的灵位。”

末了,他似乎又在自言自语:“怎么会没有呢?”

张黎颇有些为难:“我不清楚。”

关风月轻笑:“我没有怪你,我只是抱着这酒坛子,怪累的。”

他的样子十分温柔,难得的温柔,看惯了他玩世不恭的笑脸的张黎竟心生怜惜:“关先生,我听爷爷说,外面的松柏是祖师爷亲手栽的,要不这坛酒就洒在树下吧,您看好吗?”

“好。”关风月点头,那边上完香的桐笑非几人也围了过来,张黎便和他们一起去了院子里。族人们基本都回去了,整个院子都有些空荡,但明月流辉,最是祭奠的好时间。

关风月打开酒坛的封口,一股陈年的醋味飘了出来,桐笑非忍俊不禁:“师父,我说什么来着?这酒时间太长,都馊了!”

“又不是给你喝的。”关风月没有和她争辩,对着那两棵大树鞠了一躬,又绕了一圈,洒了一半的酒在树根上。

“张潜,我就不说什么矫情的话了,祝你,祝你——”关风月忽然哽住了,“我也不是什么会说好话的人,算了,就不说了。”

言罢,他捧着那坛四海青,咕咚咕咚喝完,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我的妈呀,怎么这么酸?”

关风月抬手,擦了擦嘴,打了个嗝:“张潜,你别嫌弃,我嘛,就是一大老粗,没什么细心思,你原谅我这一回,下次,我再来看看你。”

他咳嗽了两声,想笑又笑不出来,半晌才嘟囔着:“这玩意儿真难喝,辣嗓子,齁死我了。”

桐笑非揶揄他:“你自己要带的,现在后悔也来不及呀,是不是?”

关风月听了,却没有像往常那样和她抬杠,反而笑笑:“要是这世上有后悔药卖就好了。”

他长叹一声,山风乍起,撩动着茂盛的树叶,枯井里纷飞出无数绿色的萤火虫,恍若散落的星光,将众人团团围住。

关风月揉揉眼睛:“我是不是醉了?”

“不是。”桐笑非摇摇头,告诉他这不是幻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