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话，俱都在他父亲的目光中消失殆尽。
即使并没有明确的说出来，可他的父亲，是真为他感到骄傲。
——为他这个实际上还差得远的儿子骄傲。
“爸爸……..”
“嗯？”
“我爱你。”
你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父亲。
朱曦想。
目送害羞的儿子逃上楼的朱旭坐在沙发上傻笑。
我的儿子才是最出色的少年。
朱旭一个人在楼下坐了很久。
他忍不住回想起多年前的经历。
那于他而言最重要、再一次改变了自己人生的事件。
那场车祸。
他能活下来，能再度站起来，和所谓的“幸运”一点关系都没有。
不，也是有关的——他足够幸运，有梦想系统。
自从一二年升级后就逐渐降低存在感的系统救了他，让头部致命的伤在被送往医院之前就消失。
而他后来的“彻底恢复”，也并非无缘无故。
给了他第二条命的系统在他康复后将彻底离开，而他依靠系统得来的体质，也就此跌落。
这才是“天才朱旭”被打落凡尘的真相——那本就由梦想系统给予的超人体质、球感、天赋，都将消失；只有“亲和力”这种某种意义上和灵魂沾边的东西得以留存。
所以他再没办法踢球。
因为从他恢复健康那天起，他就不再是皇马那个拥有球员羡慕的一切的朱旭。
他没有那个资本再去参与职业竞争。
但那对朱旭而言其实不是坏事。
因为梦想系统给予的，毕竟不是他本身的东西。
早在一二年梦想系统升级后就明白不能只依靠系统的朱旭一直在尝试完全靠自己的努力踢球，系统也特别配合的不断降低存在感。
但不可否认的是，系统出产的各种药剂、恢复卡片，朱旭仍然相当依赖。
这造就了“铁人朱旭”的名声，也让朱旭越来越难以断掉系统。
消失的系统与其说是对朱旭的考验，不如说是帮朱旭做了选择。
——他早就应该做的决定。
重返校园攻读研究生学位的朱旭用积极的态度面对一切，几近满点的坚毅让他过得健康知足。
而在后来的种种尝试中，朱旭发现了属于自己本身的天赋。
凭借着从前的生活经验与这一世的积蓄，靠着之前掌握的人脉与依旧存在的超级亲和力，朱旭很快把自己的公司做大做强，一直走在良好的道路上。
不依靠系统他也是强者。
不作弊他也能和以前的同伴们站在同一高度——虽然是不同领域。
在某次和同伴们的聚会中，朱旭彻底释然。
即使自信坚强如朱旭，其实也是会自卑的。
毕竟和他的好友们不同，他的“天赋”，并非生而得之。
二十八岁的朱旭在那个夜晚好奇了一把，于是收获了一场奇遇。
奇遇越来越长，无比真实，叫人欣喜之余却也会让人惶恐——毕竟，他的资本都不是自己的。
技术可以自己学，体魄可以自己练，但球感呢？意识呢？这些确实能通过锻炼提高，可最初的基数，却是由一种叫“天赋”的东西决定的。
朱旭的天赋点并不点在足球上，是梦想系统强行提升了他这方面的天赋——这就像是游戏中的BUG一样。
所以他越热爱足球，越和好友推心置腹，越正视自己的身份，就越是心虚自卑。
依靠外物得来，就总会担心有朝一日将失去。
更何况他之前已经昏迷过半年，谁知道下一次的“突变”会发生在什么时候，又会是什么样呢？
当然，天性乐观后天又坚毅近满值的朱旭不会杞人忧天时刻担忧，但自卑与担忧，因自觉不公而起的愧疚，终究是在他的内心深处扎了根。
系统有些像是最精纯的毒品，明明知道有害，却偏偏离开不了。
所幸他走出来了。
即使必须离开他热爱的足球——是的朱旭早已深爱那黑白的精灵——他也不后悔。
爱有很多种方式，就算不能在职业场上踢，他也可以自己踢着玩。
现在的朱旭亲手凿掉曾经的不安与自卑，凭借自身所获取的成就，让他过得心安且更加骄傲。
但是我感激你，系统。
朱旭默念。
如果不是梦想店主把你交给我，我不会重拾追求梦想的勇气——那么当我离开你，我会真的一无是处。
如果不是你，我没有机会认识那么多挚友，爱上这世上最有魅力的运动，认识那么多可爱的人。
曾经的队友与朋友还有“爹”们的面孔在记忆中浮现，狂欢的哭泣的喊叫的咒骂的球迷与可亲的不屑的暗藏机锋的记者们的身影也闪过，最后出现的那块草坪上的、躺在中间的皮球能吸引人全部的心神。
你一直在引导我，给我机会成长。
就算你最后消失，你也让我拥有再度拼搏的资本。
我其实，早已把你当朋友、当同伴看待。
他想起升级后越加人性化的系统，忍不住微笑。
所以朱旭才说他是幸运的。
拥有不止一次机会的朱旭，在不同领域都混得风生水起的朱旭，摆脱心魔还有那么出色孩子的他，怎么可能不幸？
不过………..
“我有时都会羡慕小曦啊……”
那么出色的天赋，让朱旭只能赞叹。
他似乎能理解当初那些见到自己的老球员的心情。
但他和我不一样。
朱曦努力训练、在训练之余不断充实自己、交友有方、孝顺无比的画面在朱旭眼前掠过。
他是我的珍宝，我的骄傲。
六
“我越来越好奇……..”
朱曦微阖双目，《系统日志》悬浮在半空中，即使是微弱的白光，在黑暗的室内也无比鲜明。
“你究竟………”
他伸出手，接住降落在自己手心的小册子。
来历成谜，既如某种魔法的造物，又像是现在人类无法达到的科技之岸产物的《系统日志》。
出现在自己地下室内，就像是被人遗忘、被人丢弃许久的秘密。
……….更像是在等一个带它离开的人。
呵。
等谁？
自己吗？
朱曦摇摇头。
“你想找的不是我，而是父亲吧。”
明明只是自己的猜测，可是在这个尚还年轻甚至称得上稚嫩的少年说来，这句话却带有毋庸置疑的肯定。
“你在意的不是朱曦，是朱旭。”
如果不是一直注视着朱旭，对方怎么可能能够在那么多的时间里，精确的挑出最适合自己“参与”、最不会影响到朱旭的一点？
如果不在意朱旭，有什么可以解释对方对朱旭的理解？那些连亲近之人都未必清楚的感情，这本《系统日志》竟然比朱曦还要明晰。
倘若不是因为自己的父亲，这都能在时间手中玩自己把戏的强大存在，又为何要在阴暗封闭的地下室沉睡？
朱曦打开床头灯。
掌心中的小册子微微颤抖，像是赞同自己的话，又像是否认自己的话语。
“不过不管你是为什么找上我，我还是挺感激你的。”
接近我肯定是因为我是朱旭的儿子，但我还是感谢你。
他的视线穿透书册，直朝地心，向更深的地方而去。
“谢谢你让我见到我所不了解的、最真实的父亲。”
朱曦想起他所抵达的过去，即使总是不长的一点点时间，也足够他看见那么多不同模样的父亲。
父亲在他面前当然是真实的——不管是循循善诱的教导还是无原则的宠溺、不管是多数时候的柔软还是极少出现的强硬、无论是大笑无奈窘迫抑或是生气，无可否认的是那必定是一个人毫无掩饰的情感流露。
但那和他所看见的不一样。
或者说并不都一样。
朱曦看见和自己处于相同年龄段的父亲，神采飞扬，意气风发，如骄阳般夺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