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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4)【CP完结】

作者: 楚人无恙 阅读记录

我看着空荡荡的豪华庭室,感觉自己在皱眉,又有些茫然。我想起台南的那些暴雨,那些荒草丛生的群山。

我回来究竟是为了什么?

雇佣的杂役颇有经验,不该知的不知,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登的楼梯不登。我沿着螺旋状的红毯阶梯往上走,仿佛误入桃源洞天。

有咕叽咕叽的水声。

我蹑轻脚步,缓缓前行。书房门乍开一隅,里面的光线轻柔,仿佛妖娆的情人欲拒还应。我控制不住好奇心,凑了上去。

荧蓝色的水族箱里游着几尾热带鱼。暗红色的地毯铺满了整个屋子。落地灯散发出乳白色的暧昧光线。

两条赤裸的、毛绒绒的大腿正从实心花梨木的桌子边缘垂下来,一摆一摆。一个女人的背影正伏在两条大腿中间,卖力地迎合着。

咕叽咕叽。是女人嘴巴吮`吸发出的水声。

我突然硬了。

我脑子里出现的不是女人丰盈的肉`体。而是宽大手掌摩挲过头顶的感觉,而是巡视KTV时的那些大笑,而是回不去的老宅里,幼年的我坐在长条凳上,对面一双筷子夹过来的菜。

我几乎瞬间感到了强烈的可耻。因为我忽然意识到,我渴望的不是女人的侍奉,而是凌驾于不可能之上的驰骋。那两条膝盖上带着熟悉的旧日刀伤,几乎就是在我眼前打晃。我突然想一把揪开那女人,把自己的头埋于成熟的双股之间。

一想到这种可能,我忍不住打了个颤。

咕叽咕叽。

女人一头秀发如瀑布般轻撒。她回过头来,对我弯起两道修眉,勾起一抹烈焰红唇。

可疑的白浊液体从苏姣姣嘴角流淌下来。她对我笑,讥讽又残忍。她的两片嘴唇夸张蠕动着,仿佛在无声地说些什么。

洛屿飞,你要如何同我争夺,这个男人?

“洛哥——”

KTV装潢得富丽堂皇,不乏青春靓丽的男男女女迎客。一个娇滴滴的国中女生顺势坐到了我的怀里,乳`房如同一对雪兔,堪堪一握。她在我脸颊上左右开弓用力亲了几下,然后如同审视一般将我看了又看。我不知道她看出来些什么,那女生娇娇娆娆倒在我的怀里,用甜甜腻腻的声音撒娇:

“洛哥眼里有新人了,都不来看我了。”

旁边一个女孩子递过来红酒,我就着她手里抿了一口,笑道:

“谁说的?你问问阿诗,你不在的时候,我有没有对别的女孩子笑?”

小女生毕竟是个欢场雏儿,被我哄了一会儿,偎在我怀里,开始碎碎念她看中的新手机和低档珠宝。我心不在焉地听着,有一搭没一搭地接话。旁边女孩子在嘈杂的KTV背景音里叽叽喳喳,有什么东西叮叮咚咚响,是我的电话。

我把手机抓在手心里,看着屏幕持续发亮。在铃声即将切断的前一秒,我按下了接听键。

是唐奇。

听筒那一端空洞洞的,但我却仿佛听到了淋浴的水声。我将听筒用力摁得贴到耳廓上,手心里仿佛咕嘟嘟往外冒汗。

不是因为紧张。一定是因为红酒的原因。

“今天教姣姨学戏,教得怎样?”

唐奇笑了。

他的笑声很轻,却带着几分神经质,如同电线杆头凌空探爪的小猫,悬着旁观人的心。但也许,旁观的人心,应该再冷一点,也应该再硬一点。我听见自己说:

“姣姨喜欢别人对她粗暴一点。她喜欢从后面来。”

这句一说出口,我反倒轻松起来。戏唱到了极致,练就的是七巧玲珑心,唐奇如何会不明白。我想象他在电话另一端,穿着浴袍端详自己手指甲的模样。唐奇的手指纤细、有力、骨节分明。从台南返回不过短短数月,我仍能记得,那十根手指轻轻在我背后滑动,在皮肤上引发的颤栗。

“‘俊逸少年何方来,结下无穷相思债’?”

唐奇并没有挂断电话,却没有再说什么,只是轻轻唱着。我的台语不够好,有时候听不清他的唱词,只知道,那本该是欢快的调子,却被他唱得有几分戚哀。

我盯着前方五光十色的K歌荧屏,茫然地笑着。唐奇不过是一个无足轻重的小子,我这辈子遇到过许许多多他这样的小子。

于是我开口了,强装镇定:

“唐奇,我需要你。什么都别多想,照我的话去做。”

“屿飞,你说,我该怎么做?”

唐奇坐在医院病房的角落里,低着头用小刀勾着花盆里的土。花盆里的蝴蝶兰长势不妙,花瓣摇摇欲落。他低着头,有水滴一样的东西,慢慢滑落。

我仔细看了看挖出来的土,蝴蝶兰被浇了太多水,已经烂到根。也许慢慢救尚有活路,但我并不是个对植物有耐心的人。

“六十岁的时候,阿公除了我以外,身边再不剩一个亲人……他说,他本以为自己三世同堂,晚年无虞,可以含饴弄孙以自娱……

“他说,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六十岁的时候,却要重开衣箱,养活一整个戏班子,亲自登台娱人……

“屿飞,你说为什么会这样?阿公为什么从来不告诉我,他有了癌症?

“医生说,阿公每天只有一个小时清醒,其他时候甚至听不见我说话……手术?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希望有多大,何况还有并发症……你也知道,重症救护有多昂贵……”

我听来听去,听出了端由。说到底,人生的许多麻烦事,都是因为没有钱而起。

“唐奇,看着我。”

我伸手托起唐奇的下巴,强行令他直视我。一颗颗巨大的眼泪从他眼角滑下,汇在我的手心里。他睁大双眸看着我,使劲眨了眨眼睛,又抖了抖嘴唇,看起来茫然又脆弱。我的心里像是有根弦“铮”的一声,忍不住半弯下腰,覆上他的嘴唇。

“别这样,我阿公还在——”

白色病床上,干瘦弱小的躯体被囚禁在氧气面罩和层层针管里。岁月无情,谁也看不出这副残躯,当年曾有着名伶的风华绝代。

昏迷的人不会自己醒,而我不喜欢别人违抗我的命令。匆匆把唐奇从夹克衫和牛仔裤里剥出来,我将他推到厕所里:

“自己打飞机,蹲下,替我吸出来。”

二十出头的男孩子不会轻易哭,而此时的唐奇却泪眼汪汪。一米八的精壮身躯,跪在我面前,一筹莫展地自渎。我揪着他乱糟糟没抹发蜡的短发,把身体推进他更深处的喉咙里。

唐奇被我的体液呛住,趴在洗手池前掏了半日喉咙。不知为何,我觉得他呛红了双眼的样子格外可爱。我从背后抱住唐奇,低声安慰:

“放心,有我在。”

对脆弱崩溃的人来说,这句话最管用。上至八十髦翁,下至八岁顽童,人人都有心结,人人都怕痛。你哄诱他们,告诉他们你就是避风港,这世间有天堂,他们就会不顾一切地相信,来逃避种种疼痛。

唐奇也不例外。他扑在我的怀里,眼泪将我的西服濡得湿透。我微微带笑,轻轻敲打他的脊背:

“有我,你放心。”

他不知所措,跟着我的话喃喃重复:

“屿飞,我相信你,我放心……可是,我该怎么做?”

“阿洛当年的确对天福帮有功,不过……”

“时移世易,我们天福帮不能老在原地踏步……当年有功的兄弟要赏,可是魏老二这些年来靠着地方议员牵线搭桥,带着帮中兄弟做生意,积聚下来的人脉不容易……”

“阿洛做事虽然得力,但可惜,当年他动手刺杀议员这事,天下皆知,天福帮的大权,无论如何不能交到他手里……”

“跟过魏老二的那个女人,也是个不省油的灯……老二身后的那几千万,我看不能落到那女人手里……”

手指“啪”地在触摸屏上一点,我将电脑实时传输的摄像画面关闭。阿扬站在办公桌前,虽然仍然是一副法学院精英、公事公办的扑克脸,我却分明在那双精明的眼睛里,看见合谋成功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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