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招魂(5)【CP完结】

作者: 楚人无恙 阅读记录

“布局布得很成功,”阿扬评论着,将一叠以假乱真的照片递到我面前,“他们以为这段时间和姣姨乱搞的人,是你。”

文件上清晰地打印出酒店房间的使用记录,而那些苏姣姣摆出放纵媚态的一张张瞬间,都被完美地替换成了我的脸。纵然不愿承认,我的心底猛然涌起一阵针扎般的妒意。

“如今高层元老在商议,要怎么除掉苏姣姣和你。我已经按计划好的,把下次‘你们’的开`房时间地点透露出去,就看他们肯不肯入这个局。”

阿扬律师见惯了大场面,谈论起细节如抽名贵雪茄般惬意:

“苏姣姣这个女人虽然精明半辈子,终究眼光浅……二爷遗嘱给她签的那些文件,都是有条件的……帮中元老就是冲着这一点,非要把她那些见不得人的事,扒个底朝天,他们觉得只要拿住了你和苏姣姣通奸,二爷留下来的那些钱,就随他们处置了……当然,他们也不是完全的废物,倒还知道把二爷当年的那个私生子找出来,好立个名目……”

我有些心不在焉,阿扬的话渐渐在耳旁飘远。不知怎的,我突然想起那个在医院的午后,日光从淡绿色的窗纱和百叶窗缝隙间投射进来,无数粒微尘在光线中漂浮旋转,如旧日的灵魂在起舞。

仿佛有人拖长了戏腔在念。

魂兮归来!西方之害,流沙千里些。

旋入雷渊,爢散而不可止些。

阿扬的话又渐渐回到我的耳朵里。

“当年二爷也是心软……那个女人脚踩两条船,嫁了旁人以后,才产下那个私生子……偏偏她嫁的男人是个不中用的二世祖,赚钱没什么本事,只会吃喝嫖赌……那女人为了自己的丈夫欠的赌债来找二爷求情,二爷为了眼不见心不烦,打发他们回了台南……”

“你见过人的灵魂吗?”

我突然开口。

“什么?”

阿扬被我突如其来的问话弄得一愣。

“有人曾经告诉我,这世界上,一个人可以为另一个人招魂……以前我不太相信……

“我不是不相信招魂这件事……二爷说过,世间的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只是我有一个疑问,招魂的人,总相信被招的人,拥有一个灵魂……

“可是,会不会有人从一开始,就根本没有灵魂?”

一道闪电在半空划过,照得夜空如同白昼。

雨水、汗水,也许还夹杂着血水,只是我已无心去拂拭。被我扼住喉咙的小小人儿也停止了挣扎,他和我同时抬头,看向紧紧压在玻璃窗上的那张脸。

那张唇色如血、五官被压得扁平扭曲的脸。

一双手正扼在那根纤细颀长的脖颈上,用的力气仿佛恨不得将那条脖子拧断。

窗台很高——高得我看不清那双手主人的脸,对方也看不见我们。但我确定那是个男人。那双手的手指细长,有力,指节分明,定然是个男人。

也一定是男人,才有如此强烈的恨。

我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松开的那个男孩,他愣愣地走上前两步,跌在泥水里。他尖叫了吗?也许那些尖叫被掩盖在了隆隆雷声里。

甚至连我都感到了几丝害怕——几个星期以前,当我用那把枪,将那个西装革履的议员脑袋打开花时,四溅的血液和脑浆,都不曾教我真正害怕。

哥哥。哥哥。

我感到有人在扯着我的裤腿。我低下头。

那孩子愣愣地坐在泥水里,一张表情空白的小脸上,是泥浆、血水、雨滴和眼泪。

你认识那个女人?我轻轻开口问。

小小的惊恐的双眼。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

哥哥,我不明白。

我不明白。为什么阿爸,他要杀阿妈?

“‘眼前乍现美裙钗,俊逸少年何方来,结下无穷相思债。’”

阿扬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旧式录像带和播放机。我随手将一卷录影带放进去,白衣美人和翩翩公子便在电视机上开始唱了起来。几十年前的剧情居然也写得跌宕起伏,唱词热烈浅白,我竟然津津有味地看了起来。

床上的人动了动手指,似乎本能想要翻身。我低头看了看,纤秀的睫毛在眼睑上投下一道细细的阴影,并没有半分要醒来的样子。

白衣美人扮完了女子扮男子,明眸如星,俊眉如飞。我突然就理解了,为何老一辈提到歌仔戏,提到叶青、杨丽花和孙秀凤,会痴迷成这个样子。

又低头看了看床上的人,我笑了笑。难怪古往今来,无数人前仆后继痴迷戏子。心甘情愿,红颜祸水。

念头起来了,那人偏偏又动不得。幸而一张脸没有半分损毁,仆役又不敢随意进房打扰。

我俯下`身子,噙住那对柔柔的红润嘴唇。那人虽睡着,呼吸匀净绵密一如往常,反而更令人无限遐想。欲念愈发高涨,我忍不住自渎了一回。

那人只是躺着,似乎丝毫不知道身边发生了什么。我百无聊赖,只好拿过一旁的报纸,念了起来。

“天福帮多名元老隐退,台北街头势力大变天!”

“豪华酒店集体捉奸,女当事人竟是黑帮过世大佬未亡人?”

“歌仔戏当红小生酒店坠楼扑朔迷离,是否为情身亡?”

忍不住嗤之以鼻,都是这种赚人眼球的无聊小报。报纸被翻动得哗啦哗啦,我耳边又响起阿扬在电话里的汇报:

“洛哥,他们上钩了……是的,金地酒店2013房,我们有内线布置了监控,他们就在里面……这事需要快准狠,乱麻斩得越早越好……不,不需要你亲自出马,我已经备好了证据,到时候往那帮老头子脸上一摔,保证他们说不出一句多余的话……

“不过,洛哥……唱戏的那小子,你真的——你真的放得下他?”

脑子里像是有个角落在痒痒,我躺在一旁,拿报纸盖住脸,拼命笑了好一会儿,才停下那股不可抑制的痒意。我笑得连眼泪都出来了,不得不拿袖子使劲擦脸。侧过头,那人躺在床上,干净利落的五官平如死水,没有半点笑意。

然而我觉得安全。如果那双眼睛睁开,我或许不知道如何回答他。可是他闭着眼睛,无知无觉地躺在我的身旁。

我想起在彼时在树荫下,他抱着双膝捧着笔记,抬头对我微笑,递过来一枚云片糕。

我想起在林百货的顶层,他躲在人群之后,借着棒球帽和墨镜的遮挡,衔着半口司康饼,轻轻送到我嘴里。

我想起台南那十日十夜的闷热和粘腻,我们疯狂纠缠,眼、耳、舌、手指和身体。每一寸皮肤都是津津的汗。

而此刻唐奇躺在我身边,一动不动。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三十多年前,有个男人收养了一个无家可归的小男孩。男人对男孩很好,就像自己的亲生骨肉一般,宠着他、细心教导他。男孩渐渐长大,男人的事业也渐渐做大。男人认识了更多的人——更多的女人。他对一个女人着了迷,可是他忙得很,于是总是派男孩到女人身边跟着她。你知道,女人这种生物是不可捉摸的。女人爱男人吗?也许她爱他,也许她只是贪恋他的钱和权力,她并不爱他。于是有一天,男孩发现,自己被灌醉以后,和那个女人滚到了一起。女人求男孩带走她,男孩一口回绝。只是他怕伤了男人的心,于是没有告诉男人半个字关于发生的事。

“渐渐地,男孩发现男人对自己的态度改变了。男人仍然像以往那样倚仗自己,态度却有了微妙的疏离。男孩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更加卖力,想要让男人重新信任自己。有一天,男人指派男孩去‘教训’一个人,用男人的原话说,‘拿把假枪在他面前吓唬一下,教他害怕。’可是假枪变成了真枪,‘教训’变成了谋杀,普普通通的人变成了政府议员,男孩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就已经浑身带血扒着黑色的石斗列车,在逃亡的途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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