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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座(26)+番外

作者: 汐容 阅读记录

钟离尔望着阿喜笑起来,马车外马蹄声纷杂,一行人一路往慈云寺绝尘而去。

及至慈云寺,东厂的精锐将寺庙团团围起来,阿喜在车下放了脚踏,小心掀开车帘扶着皇后缓步下马车。

一眼望见寺内高耸入云的古树,钟声伴着檀香袅袅而来,她站在寺前,百感交集。

有小沙弥上来给皇后行佛礼,“阿弥陀佛,师父主持佛法课还未得闲,请娘娘稍待片刻。”

皇后亦是回礼,只轻笑道,“无妨的,本宫本无意打扰诸位师傅修行。小师傅也自去忙便是,本宫先去大殿给菩萨上香。”

小沙弥应声,“皇后请自便。”

钟离尔转头瞧着梁宗温声道,“本宫带着阿喜进去便是,佛门清净,诸位便不必随着了。”

梁宗来前便受了江淇的令,只听从皇后吩咐躬身道是,带了人守在寺门口,瞧着钟离尔携了阿喜踏入慈云寺。

再跪倒在殿内的蒲团上时,钟离尔仰头,瞧着巍巍的菩萨,菩萨一脸的慈悲,眼神似是怜悯。

众生皆苦,她每每礼佛,只觉生如浮尘,生死喜悲都这般渺小不足提。

可人这一生,终究堪不破。

心下慨叹间,阿喜递上三炷香,退后垂首,钟离尔缓缓闭上眼眸,本想向菩萨诉说些什么,千言万语却如同千斤重。

轻烟在皇后纤长指尖缠绵缭绕,眼前的漆黑中,她在心底微不可闻叹了一声——我佛慈悲。

我佛慈悲,众生皆苦。

我佛慈悲,自当知晓。

这一刻心底忽然无比澄澈,皇后心生感激,告诉自己,只愿记住这一刻感觉,哪怕再久一刻,都算是超脱。

皇后俯身三拜,满身的珠玉突兀地响在大殿之中,远处是寺内钟鸣声声,她起身将三炷香插进香炉之中,恋恋不舍抬眼又看向菩萨,菩萨唇边浅笑安然。

阿喜随着皇后自殿左偏门出了佛殿,径直往经筒前而去。铜铸的经筒触手冰冷,繁复的经文在皇后莹白掌心之下摩挲,她缓缓将经筒转动,轻声念着经文。院内古树上有鸟儿叽喳,日光穿透树叶投下来的暖意照耀在她深青色的翟衣上,一派的静好。

身后有缓缓的脚步声愈近,“阿弥陀佛,听闻娘娘捐赠了不少香火,贫尼谢过娘娘善心。”

她闻声一喜,收回手转身,瞧着沉心师太素衣不染烟火,站在身前慈悲浅笑,一如菩萨一般。

钟离尔心下感动,亦笑道,“本宫又来叨扰师太了,师太可好么?”

沉心师太轻笑颔首,“我佛保佑,贫尼一切都好。”

她却像是怕师太问上一句她好不好一般,极快又道,“那慈云寺的一草一木,都好么?”

师太眸光沉静带笑,春风般和煦,“佛家讲究福祸相依,安度过春夏,草木在秋冬自有该接受的严霜。”

她知师太言中之意,心下感激,亦道,“是啊,该得便有该舍,否则岂非于众生不公?”

沉心师□□然瞧着眼前华贵美艳的妇人,笑道,“娘娘向来有慧根。”

有喜鹊衔来枯枝落在高树上搭巢,掠过一阵秋风,皇后仍是浅笑,眼神平添一丝落寞,“师太莫要折煞本宫了,若真是有慧根,如何还在红尘中打滚呢。”

沉心师太念了句佛,将双手合十,瞧着她道,“佛家云‘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娘娘心中有痴缠,是以难得心安。”

她瞧着师太摇头,“本宫偏安一隅,如何痴缠?”

师太目露悲悯道,“形与意本就非一体,身往何处由得自己,心往何处,娘娘如何说得准呢?就如同修佛之人,若是六根未断净,佛家也是断不强留的。”

她看着师太手中的那串佛珠,似是疑惑轻声道,“那若是尝尽了众生七苦,却该如何放下呢?”

师太语调柔和,话语却斩钉截铁,“娘娘此言差矣,尝尽了众生七苦之人,自然便放下。若未可,怕是一息尚存,不肯相信罢。”

她眼神带着震惊望向师太,师太逆着日光,只自但笑不语。

如醍醐灌顶,她顿然醒悟,原此种种,竟是她不肯相信啊。

自从入宫以来,她时常想起连烁从前同她的好,点点滴滴如烙印,她从就不愿将其磨灭。无论他如何偏宠祁桑,冷落她,一次次伤了她一颗心,如何疾言厉色,她从未相信过。

她从未相信过连烁爱上了祁桑。

她从未相信过连烁不爱她了。

那时候千般好,如何一夕就不爱了?

爱着一个人的时候,要怎么样才肯相信他不爱你了呢?即便在心底告诉自己千万遍,怕是自己总能再为他多找出一条理由来罢。

怕是从前那些好在她心里刻得太深,她从前看那些话本史事,那些被负了心的女子无不凄凉,她那时便想,若有一日自己遭遇这样不堪的境地,要记得放手潇洒利落一些。

可她始料未及,自己动情后,竟也是这般,不依不饶的难看。哪怕强撑着面上的风光洒脱,她的自尊将她束缚得更是压抑难忍,每一日都过得这般艰难。

她其实一直渴望能不管不顾去痴缠他。

她被自己锁在了深海底,她觉得窒息,即便有路可走,可他仍是那个唯一可以救她的人。

她不肯死心啊,她不相信啊。

秋日艳阳高照,皇后十指冰凉,半晌,缓缓抬眸看着挚友展颜一笑,依旧是倾城的颜色,“放下颠倒梦想,究竟涅槃。若是他朝一日,本宫得以涅槃,便来投奔师太。”

同沉心师太一同用过寺内斋饭,皇后便自慈云寺告辞,傍晚回宫的路途上,只字未言。

阿喜知晓皇后心中烦乱,也并未出言打扰,及至进了宫门,却听马车外徐桥高声问道,“什么人?”

“奴婢坤宁宫宫女清欢,有要事禀报皇后娘娘。”

皇后心头一凛,来不及管顾什么,亲自打了车帘,“出了什么事?”

清欢焦急上前一步行礼道,“娘娘,皇上染了风寒,这会儿方宣了太医进乾清宫!”

皇后片刻没犹豫,神色坚定异常,朝着梁宗和徐桥道,“有劳各位,马车送本宫去乾清宫便是,你们自去忙罢。”

马车驶进太和门本为不妥,徐桥面露难色,阿喜也在身后出声道,“娘娘!”

钟离尔掷地有声,“多说无益,回头皇上和太后怪罪下来,本宫免你们无罪。”

皇后说罢唰地放了车帘,梁宗思忖片刻,朝徐桥点了点头领人行礼道,“奴才恭送娘娘。”

作者有话要说:《凤座》企鹅粉丝群:280953232。敲门砖任意一个角色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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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断白头

皇后一路不停进了乾清宫,无暇顾及阖宫长街的灯火。

只见太医乌泱泱跪了一室,连烁就躺在龙榻上,她喉头一哽,疾步上前问道,“皇上怎么样了?”

太医院院正陈宗回话道,“回皇后娘娘的话,皇上昨夜受了凉,偶感风寒,臣等诊治过,开了方子,按方服药再静养些时日便可龙体无碍了。”

钟离尔蹙眉又问,“去煎药了么?”

小全子忙道,“方由宫女去了,奴才这就去亲自看着。”

皇后应声,“万务稳妥,再叫御膳房备点甜粥来。”

小全子领命去了,陈宗带了太医悉数向皇后告退,皇后屏退了殿内宫人,瞧了眼垂下明黄纱幔的龙榻,轻步走了过去。

她隔着纱幔瞧他,病弱中只着素白里衣的身影让她心头一痛,缓缓将纱幔束起,她不顾皇后的尊贵,就这样坐在了榻边。

她熟悉他的眉眼,这是她刻在心里的面孔,是她放在心上的人。

她替他小心掖了掖被角,方想触摸他的额头,又怕有些凉,激醒了他,他这时候怕是因着不舒服难以入眠。于是她努力不发出声音地搓了搓双手,直到有些热度,再小心翼翼轻轻贴上他额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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