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初时微蓝(16)

作者: 汐容 阅读记录

话方说了一半,初涟紧抿薄唇转过身来,声音有丝颤抖地打断她,“她在哪里……?”

吟吟疑惑抬头,看见他手中那半截云夙后,惊得目瞪口呆,一张脸红了又白,半晌支吾道,“皇上在说什么……奴婢……听不懂……”

他骤然收紧手指,指尖泛白,云夙在他手中也变了形,吟吟噤声,复又跪了下去,“奴婢死罪,听凭皇上处置。只是主子的下落,奴婢着实不知。”

非漪忙下了床,摇摇晃晃走过来也跪下,挺直了小小的身子朗声道,“父皇要罚,也请一并罚了儿臣罢。”

他看着窗外那株桃树,眼神里的所有情绪像欲坠的烛火,明明灭灭,终归寂寂。

“我想要见她,一面就好……她再回来的话,请帮我转告她。”

第14章 第十四章

十四、

殿内烛火通明,怀中的孩子睁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小心翼翼地看着她,吟吟立在一旁也是噤若寒蝉。

窈蓝脸上神色恍惚了半晌,复又笑开,什么也没发生过似的捏了捏非漪的脸蛋,“娘亲今后怕是要很久才能来看你一次了,你要乖乖听你父皇和吟吟姨娘的话,知道么。”

非漪咬了咬嘴唇,留下一排泛白的牙印,俊俏的小脸上神色很是挣扎,终是出声撒娇道,“娘亲,漪儿看得出来父皇很想你……你就见见他吧?”

她笑了笑,将非漪身上的被子拢好,随即站起身,语气无悲无喜,“漪儿乖,娘亲与你父皇之间已经没有什么相见的必要了……你慢慢会明白的。”

吟吟也开口劝道,“主子,就算皇上从前做得再如何伤了您的心,这些年他心里只有你,是不争的事实啊……”

她抚了抚额心,摆了摆手,有些疲惫道,“这些我早已明白。可终归我是已死过一次的人了,断一次红尘的千万苦楚,好在我都熬过来了。如今彼此无牵无挂的,百年之后,心里始终是空的,无牵无挂的也都好终结此生。总好过再生一次牵绊,再割舍一回。我撑过一次,又撑过一次,如今着实怕了什么时候,再要我撑上一遍。”

吟吟也轻轻叹了口气,再不劝一句。

门口有轻轻的响声,她凝眉后,随即翻身跃出窗棂,就在这一瞬,门被大力推开,一身月牙白的初涟脸色苍白地站在那里。

非漪大眼睛眨了眨,看着吟吟惊魂未定抚了抚心口,随后仍是行礼,初涟却大步走了进来,环视了屋内后,凝眸看向那窗子,随即转身大步流星走到了院子里。

圆月低悬在半空,点点星光在夜色的笼罩下看得人心里有细碎的雀跃,晚风一如那年的微凉惬意,院中假山在夜幕中却显得嶙峋单薄,和那人身影一般。

他立在那里,十指有些用力地合拢,像是用尽一生的力气,他开口,唤她,“窈蓝。”

回应他的是拂起衣衫的夜风,长发被吹散,微微遮了他的眼, “我知道你在这里。”

院中一树桃花将枝桠舞得轻灵妖娆,他再次开口,带了微不可察的浅淡笑意,“我也知道,你不愿见我。”

夜风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有些哽咽,长身玉立的青年仿佛还是那时她熟悉的模样,从不曾是杀伐果断,万人之上的帝皇。

“你的轻功比我好,你若要走,我拦不得你。只是我们很久没有好好说过话了,我有很多话想说给你听。

初涟遥望天边的圆月,声音是让人捉摸不透的悲喜不明,“哪怕不给我任何回应,请听我把这些话说完,可以么……夫人。”

没有任何回应,他瞧着院中石桌上摆放的茶具,缓缓走过去坐下,提起茶壶,为自己倒了一杯半冷的茶。泠泠水声响起在耳畔,也像响在谁心上。

他执杯把玩,一双桃花眼敛了往日的神色,全然是认真,看得人心惊,“那个时候,我那一箭,原是算准了伤不到你的。可是用了这么多年我才明白,这世上,根本没有什么事情,会全然吻合我的算计。我原是打算先了结了初澈,再接你回家,同你解释清楚一切……”

夜风变得有些凉,他兀自笑了一声,“你那时,怕是怨极了我罢……”

茶入口中缓解了喉咙火辣辣的疼痛,他轻轻搁下茶杯,稳了稳心神,复又苦笑道,“你瞧我说这些,又有什么用呢。只是夫人,这是我欠你的解释和交代,我总要一一都还给你。即便我欠你良多,怕是终我一生,也还不清。”

他有些无奈的抚了抚额角,带了不自觉的宠溺道,“我时常想,你究竟是怎样一点点对我绝望的。你性子素来最是冷淡自持,你若不想暴露什么情绪,我总是寻不到你的破绽。初时我不曾敢想,你还尚在人间,当我知晓后,却只来得及试探你……我那时想,尽快医好易鸢,也尽快解决初澈,我便能有大把时间和你好好说说话,便能保护你这一次,再不受任何风雨。”

蓦地又叹息,他眼神是少有的平静哀伤,“可是夫人,我这样不好……我甚至不知晓我们何时有了非漪,也不知晓,你为了让他来到这个世界,受了多少苦楚。我时常自责,在你身边的日子,竟从不曾尽到做夫君的责任。你怕是对我死了心,才再不愿原谅我罢。”

初涟细细抚着衣衫上的结,笑得有些恍惚,“你走了这样久,我有时还是会忘记你不在我身边的事实……这些年非漪很好,就像你那时跟我说过的一样,他很像你。只是我父代母职,总是怕照看不好他,更加愧对你。夫人,就算你再如何怨我,漪儿是无辜的的,他需要你。”

“诚然你轻功天下无双,你也总知道如何躲着我……但是夫人,你当真铁了心,与我死生不复相见么?”

“夫人,我很想你。”

有些呜咽的风瑟瑟在耳畔吹过,他再次执起杯,缓缓喝了口茶,微微扬起唇角,一双眸子比之天上星子毫不逊色,“你师兄曾叫我此生再不要扰你清静……若是你想一辈子不见我,再不同我有任何瓜葛……”

他将茶杯放回桌上,缓缓站起身,笑意不曾减半分,声音没有任何不快和波澜——“我绝不容许。”

他身影消失在这如水凉夜下的月形门外,嶙峋重叠的假山后面,容色绮丽的女子紧紧靠着略略冰冷的山石,她昂头遥望着那一轮圆月,神情有瞬间的恍惚,手心处的薄汗被夜风吹得有些凉。

良久,她垂眼扯出一丝笑,咬了咬下唇,摇头轻叹一声,终是跃身翩然离去。

接下来的日子,初涟像是习惯了这么每日在院中说话,虽然见不到她的人,也不知道她能否听见,甚至径自将奏章都挪到院子里来批阅,常常忙到深夜。

偶尔抬眸饮茶,总是絮絮同她讲起朝前朝后诸多事情,神色平常得就像伊人就在身边红袖添香一般。

只是垂眸风过时无她笑颜,总是平添一丝落寞。

终究不是铁打的,时日一长深夜风冷,初涟便某日起身时觉得头痛欲裂,传了太医来瞧,说是受了风寒,需静养些时日,于是初涟也就不再去非漪宫中,只是每日卧在榻上看看折子,在花园赏赏风景。

这一日他执了奏折阅过,闲下来斜倚在榻上,瞧着满殿寂寥,终于懂了一人之下的意味。从前他运筹帷幄时,身边那人总在默默做伴,深夜噩梦都少了许多,细想下来,那时他从未觉得孤单。

终是走到这高处不胜寒的一步。

他缓缓阖上眼,睡意便席卷而来。

梦里还是她温言软语在身边的时日,她就在殿中小轩窗下拿了一本书坐着,窗外一树绯红桃花开得正好,日光洋洋洒洒倾泻进来,衬得她面容温暖极了。

他抬起手,想要抓住她衣裙,她抬眸嗔道,“再休息一会儿,时辰还早。”

他有些怕这又是一个梦境,只是自顾自将想说的话都说与她听,“你若不想面对易家,我们就不回去相认,你若还是觉得委屈,我便即刻将易鸢许配出去,你若还是记恨我,我便……”

上一篇:凤座 下一篇:明月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