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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时微蓝(7)

作者: 汐容 阅读记录

窈蓝怔了怔,低低笑出来,又端端正正行了礼,“是,臣妾谨记。恭送殿下。”

初涟又深深望了她一眼,遂转身离去。

梳妆的时候,婢女为她戴上了那副易大将军特意快马加鞭命人送来的红玉耳坠,长长牵绊,几乎垂到肩头,一身月牙白衣裙更衬得佳人人间绝色。

窈蓝遣退了所有宫人,对着铜镜良久,悄然莞尔,那笑容是满心满意的苍凉和疲惫,却偏生好看到倾城无双。

她将那副嫣红如血的耳坠缓缓取下,换上了一副浅碧色翠云耳珠,指尖触及雪白的耳垂,是入骨的凉。

她还是在琼楼玉宇的皇宫大殿见到了这个世人心中不倒的战神,英姿飒爽却也渐露老态的男人,这个铁骨铮铮驰骋大江南北立下赫赫战功的男人。

她端坐在太子初涟身边,看着这个男人大步流星走了进来,逆着光的轮廓似乎还带着大漠飞雪的冰凉,对着龙椅上的帝王屈膝,朗声道,“臣易子昂叩见圣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耳畔是席间所有的喧嚣,是旁人所有的恭喜,她始终得体笑着,偶尔同那些也向她道贺的人一一举杯,像一台机器一样对所有人的问候对答如流,直到身侧有一双温暖的手掌覆上她的手背,她才如梦方醒,转头望向初涟。

只听皇上关切地望向她道,“想必爱卿早已听闻太子妃前些日子被东宫刺客所惊一事,身处边关,自是无比挂心。”

易子昂忙起身,恭敬行礼道,“臣为圣上驻守边疆,此身早已献给沙场,不敢挂心红尘半分。太子妃有太子鸿福庇佑,臣自是感激不尽。”

皇上笑着起身,持了酒杯走下大殿台阶到易子昂身旁,易子昂见状忙也举起酒杯,皇上拍了拍他的肩,“好!说得好啊!爱卿这数十年戎马倥偬,从未叫朕失望过,朕这杯酒敬你!”

说罢仰头一饮而尽,易子昂忙也跟着饮尽杯中酒,又听皇上道,“所幸太子妃毫发无损的坐在这里,不然,朕以何颜面再见爱卿——”

易子昂忙跪下行礼,“皇上,臣——”

皇上伸手扶起他,笑道,“朕都知道,爱卿无虚多说。如今回京,朕怎么也要顾念你思女心切。来人——”

宫中太监统领带了一群下人走向窈蓝,复又听帝王下旨,“朕今日特准太子妃同大将军叙上一叙,以抚将军思女之心。”

她起身,同易子昂一并跪下,朗声谢恩。

行至偏殿,吟吟扶着她端坐在主位之上,易大将军则是立在殿中,听着领头的太监又殷勤了几句,她笑着便打发了下人。易子昂一撩官袍前襟,行了大礼朗声道,“臣易子昂,恭请太子妃安。”

窈蓝眼前恍然有一片氤氲的雾气,如同手边的茶盏,让人觉得不安的滚烫,她起身大步走上前,虚扶一把易子昂,有些哽咽道,“爹爹……”

易子昂闻言竟也几乎老泪纵横,但转瞬却仍是垂头道,“太子妃如今身份高贵,这往日称呼可是不敢再用,还请太子妃唤臣一声‘将军’罢。”

窈蓝也用帕子轻轻试了试眼角,一颦一语间同易鸢如出一辙,“将军所言极是……赐座罢。”

易子昂微不可觉地皱了眉,谢了恩方起身落座,端起茶杯忽又道,“昨日老臣托人送去的那副耳坠子,太子妃可喜欢?”

窈蓝抿了抿唇角,“将军送来的耳坠子自是名贵不凡,只是将军怎的忘了,本宫素来,不用红色。”

易子昂抬眼望向她,她眼睛微微垂下,看着茶盏散发的水气,有些伤神的模样,他心下微动,“太子妃近来身子可大好了?”

窈蓝眼中攒出笑意,轻轻点了点头,“无碍了,当日刺客入东宫,不过是惊吓到了本宫,太子对本宫也是关切有加,随后静养些时日,便就好了。只是还劳烦将军和夫人挂心,倒是本宫不是了。”

易子昂也叹,“太子妃言重了,皇恩浩荡,自是庇佑太子和太子妃安好康泰,老臣一家愿尽绵薄之力,死而后已。”

她眼中再次升腾起泪意,用帕子按了按发酸的鼻尖,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将军也该谢恩出宫了罢……”

易子昂再次起身行礼,“太子妃所言甚是,老臣告退。”

她看见他转身时夕阳余晖清楚地映在鬓边,银丝闪痛了她的眼眸,终于还是未能忍住脱口唤道,“爹爹……”

他脚步顿住,却未曾回头,“太子妃……有何吩咐?”

她唇边一丝不成形的苦笑,“没什么……只是本宫出阁数月,有些想念往日爹娘那一声‘妹妹’罢了……”

易子昂半晌未言语,就在她以为他不会再说什么的时候,忽然听见一个带着慈父对女儿无限疼爱的声音唤道,“妹妹,爹爹走了,你在东宫……一切注意,你娘亲也很是挂念你。”

说罢大步走出偏殿,她看着他刀锋般笔挺的背影,有些手忙脚乱地端起茶盏,茶香混着雾气模糊了她的视线,原本平静无波澜的水面忽地溅起细小的水花,随即一圈圈泛起涟漪。

回东宫的车辇上,初涟见她眼眶泛红,心下也觉不忍,抱住她肩头,她靠在他肩上仍是哽咽,只听他抚着她一头柔滑乌发安慰道,“你家中父亲一直都有人照料,我听东宫的太医说,身子骨也有些起色,你……无需太挂记。”

她啜泣着死死握紧他的衣角,轻轻点了点头。

车轮碾压在路上的声音让人心里没由来的烦躁,如果有一天易鸢苏醒过来,那么她呢,又要何去何从。

可尘归尘土归土,有些人本不该在这处,也终有一日必将回到属于自己的地方去。

第8章 第八章

八、

她每日同初涟一同醒来,替他整理好衣衫,送他出东宫上朝,随即自己去书房写写字看看书,偶尔和吟吟一起做做女工,在自己的院子里精心伺候了一株桃花,闲来在榻上打个盹,傍晚亲自下厨做上三两小菜等着初涟回宫,晚上伴他批阅公文再于他温暖怀抱悠悠睡去,时间倒也过得飞快。

下人们都夸,说太子妃是顶好脾气又亲和的,虽顾及主子身份不多接触,却是真真切切关心他们和他们的家人,平日里勤俭持家,又能将太子起居一应照料得有条不紊。本以为太子妃是名门闺秀,怕是娇生惯养,素日不懂如何当家作主,却不成想是如此妥帖地打理着东宫事宜。初涟听了也是打趣她,她便笑着扑到他怀中呵他的痒。

就这样,日子平缓地滑到草长莺飞的阳春三月,院中一树桃花开得正红。

这一夜初涟遣人回来说,宫中有些事情未处理完,不能赶回来同她一起用晚膳了,窈蓝便也应了,命人收拾了一桌菜肴,遂打发了吟吟,独自一人在宫中散步。

月色正好,各宫庭院都开了大片的鲜花,簇簇团团,看着人心醉。她也不知走到了哪儿,看见院子里一片梨花开得煞是好看,便提着裙摆轻轻走了进去,站在花树中俯身细细嗅着花香。

她素白衣裙同梨树混为一体,竟也在夜幕中教人再辩不出来。

所以当那个日夜响在她耳畔心中的声音响起的时候,她一惊,刚想出声,却又听见还有旁人急促的脚步声,紧接着便听见有人压低嗓子说着“天莲草”“时候到了”之类的字眼,进了这座并未点灯的宫殿。

她素白指尖轻拈着梨花雪色的瓣,又缓缓松开,微不可闻地轻叹一声,遥望天边皎洁明月,洒下一地湿冷的清光。

窈蓝垂下眼,却转瞬之间便飞身跃进大殿的窗户中,衣袂翩翩,却没有一丝声响。

她在暗处,看着初涟一群人打开暗道,她便隐了气息,跟在最后一个人身后也踏进暗道,一路向下又不知过了几重机关,到了一个极冷的密室。

她隐在屏风后看见跟自己长着同样一张脸的易鸢面无血色地躺在一块千年玄冰之上,周身缭绕着缕缕寒气,初涟紧紧盯着她,听着身边的人道,“殿下,太子妃如今已度过中毒 九九八十一天的危机,又寻到了这圣药天莲草,老夫可保太子妃在十日内便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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