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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客(11)

作者: 慵不语 阅读记录

正是盛夏,炎炎烈日当空,脚下的青石板也被晒到微灼,蝉也在燥热的鸣叫高歌,路旁的屋檐上栖息着许多小燕雀。在酷暑而悠长的夏日里,人们都出来纳凉,摊贩们手里拿着蒲扇,犹在叫卖。蝴蝶展翅停在花枝上,蝶衣飘忽。偶然有穿着轻纱的女子手拿白团扇走过,路边乘凉的人们便止不住拿眼睛觑看。

谢临走在人群里,还在和沈均讨要那匹马:“你把它给了我,下回马球场训好新马。你第一个挑还不成?”

“那可不行!以后打马球就靠它了。”沈均翻翻白眼:“你有那么多好马,还想要我的。”

“沈大公子□□过的马岂是俗马能比的?给我吧——下回你受罚,我帮你抄书。”谢临不愿放弃,还在央求。

沈均眼里促狭的光芒一闪而过,他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抄书大可不必,我的手速已练出来了——你真想要翻云也可以,不过要答应我一件事。”

谢临双眼登时闪亮:“什么事?”

沈均不答,利落地翻身上了马背,一脸坏笑:“阿临,你上马!”

谢临满脸疑惑,依言撩袍上马。

沈均扬起马鞭,一脸坏笑:“那边,有个穿粉色衫子带面纱的女子,你把她抱到你马背上,沿着大街走一遭。我二话不说,就把马给你。”

谢临登时睁大了眼,惊道:“你也太胡闹了!人家一看就是良家女,在大庭广众下轻薄,于礼不合。”

沈均颇不满意的摇摇头:“阿临,你想得也太多了!”

“你知道女子的清誉不能玩闹——算了,那马你留着吧!我要回府去了!”

“好吧好吧,你有理。”沈均不想放弃看好戏的机会,只能退让:“你别走——让我想想有没有别的法子。”

沈均眯着眼扫视人群。片刻之后,看好戏的笑容又浮现在脸上:“女子多有不便,那男子想必没有顾虑吧?”

谢临忐忑地皱皱眉:“你到底想怎样?”

沈均马鞭一抬:“你可看见那个男子了?”

这条春凝地处繁华,街东种槐,街西种柳,槐柳相接,浓阴遍地。处处是纳凉和过路的行人。谢临皱眉:“这来来往往的不都是人么?

沈均拉过谢临指点:“那个最高的,穿着长衫立在老槐树边儿上。”

谢临扬起脖颈,穿梭嘈杂的人群里,他毫不费力就看到了所说的那人。他比周遭人高出一截,老槐和天色中,隔这么远望过去,他站在山长水阔的街外。

也许是因为不晓得沈均会让自己做什么,谢临的心猛地跳动起来:“看……看到了。”

“你骑马过去,在他穿街到柳坊之前从马上把他的发簪给拽下来,我二话不说就把翻云给你。"沈均用马鞭闲闲地敲打手心,带着笑望定了谢临:“这次可不是女子,没有于礼不合之处吧。”

谢临心如擂鼓,他沉吟一番,还是犹豫:“这街上人也不少,若惊了马,便不好收拾。再说当街夺人家发簪,也太……太唐突野蛮了。”

那遥远的身影萧萧肃肃,结成一片清冷。明明是盛夏之中,灼阳热烈。他却想起林下月光,冬日疏雪。不由便生了怯懦之心

沈均一挑眉:“随你喽,只是以后你再也不许打翻云的主意。”

谢临沉吟良久,终于下定决心:“好吧!我就去试一试,之后赔礼就是。”

谢临坐在马上,那人离柳坊几步之遥,而在这样繁华的一条街上骑马而过则要绕过人群商贩,按理说应争分夺秒上前才对。

可是那人走的一点儿也不让他着急,不管是方才他站着,还是现在他开始走动,都给人一种感觉——别说是打马上前,就是临时照着他描一幅画像,手快的人也能完成。

那个人抬脚又向柳坊迈了一步——不能再等了。

谢临咬咬牙,终于扬起右手,在马臀上重重地挥了一鞭。追月吃痛,前蹄腾空而起,随着一声嘶叫,瞬间便绝尘而去。

哒哒的马蹄响起,街上的行人忙不迭地向路旁闪躲。

谢临屏住呼吸,一眨不眨的紧盯住那人的发簪,要在飞驰的马上用片刻的时间精准的夺下发簪绝非易事,而且他也不愿把那人带倒,因此难上加难。他紧握缰绳的手心冒出了细密的汗。

离那人越来越近,谢临甚至能辨别出他发簪是沉沉的木檀所制,左边镶嵌小块儿白玉。一路的行人听到马蹄踏来,都自觉侧身躲到路侧,那人却后知后觉,脚步丝毫未乱。

谢临松开紧拽着缰绳的手,在和那人擦肩的一瞬,侧身,朝那人头顶伸出手去——

那人身形一凛,微微偏转过头,便极为精妙地避过谢临的手。谢临在方才那瞬间身子已经离马,猛地捞空,重心却没回到马上,追月却浑然不觉,犹自向前飞奔。谢临整个人瞬时悬在马上,只有手还紧紧抓着缰绳,勉力维持挂在马背上。周遭的人让出一个圈子,都围在四周低声惊呼顺便看热闹。

眼前景色迅速闪过,整条街都几乎翻转过来,谢临随着马的颠簸上下起伏。吓得连声唤道:“追月!追月!停下!”

只听一声清亮又有点怪异的口哨声响起,追月随即减慢速度,在原地踱了几步,便乖乖停了下来。

身边似乎有人的脚步响起,一个有力的手扶住了他的右臂,谢临的心登时安稳,他松开缰绳。

这人正是陆有矜,当凌厉的掌风朝他头顶的要害袭来,还以为有人害他。看到谢临惊马后失措狼狈的模样,又觉得不会有这般蠢的刺客。看他穿的窄袖袍衫简洁干净,身子却还有些发抖。想了想,皱眉道:“这里是闹市,不能打马。你骑马是在追我?”

谢临众目睽睽之下丢了脸面,脸热辣辣的一红,惊魂未定中一句话也说不出,半晌才道:“算是吧……”

陆有矜听到这似是而非的回答,眉头又不悦地皱了皱,只凝目看着谢临,似是在揣测这个古怪之人的来路和目的。

“方才我看清了,这人是想趁你不妨夺你头上的玉簪,你一躲闪,他才惊了马。”路旁早有人目睹一切,这时挺身而出嚷道:“如今这小贼猖狂的很,光天化日也不收敛!”

看见有人说出真相,路旁的人也七嘴八舌的开始应和。

陆有矜这才了然,凝目谢临良久,犹不相信的摇头道:“竟是个小贼,在闹市纵马夺一个发簪,真是胆大妄为不管不顾了。”

谢临一听这些人竟把自己当成小贼,登时气得脸色涨红:“难道你们以为我是要抢那点玉?”他翻个白眼,顺势把马鞭一转,鞭柄朝向陆有矜和众人,冷冷地傲然道:“簪子上的那一丁点儿白玉,我可瞧不上!”

那鞭柄通体为白玉所制,一看成色便比陆有矜的好上几个档次。

围观的众人低呼一声,才知道这是个富家公子,便哑声观看,不惹是非。陆有矜看到鞭柄上的花纹,却是一怔,鞭柄上的纹饰是典型的如意纹风格,却别出心裁画了只四肢粗短的麒麟。后尾上扬,憨态可掬。他在心底暗暗赞叹,不禁问道:“这鞭柄上的纹饰是哪家所绘。”

谢临恢复了贵族公子哥儿的身份,矜持一笑收手道:“喜欢么?你在哪儿都寻不到,这是我画了样子让专人制的。”

谢临远远向沈均的位置张望一眼,相隔不近的距离,他定望不到,若他把发簪搞到手,再对沈均说耽搁这么久是因为当街夺簪被围,那翻云还是他囊中之物。

心念一动,他硬着头皮谦和道:“此事一言难尽,你快把簪子给我,我……我拿它有急用。这鞭子是上等白玉——你拿去吧。”

陆有矜疏朗地站在人群中,不喜不怒,只淡淡道:“都说京城是礼仪教化之地,想不到还有这种奇事。你把我的发簪拿走,反而送我一条马鞭,你觉得我能用马鞭挽了发髻,走回家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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