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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客(27)

作者: 慵不语 阅读记录

谢临本想冷笑一声,但在此情景下,唇角只微颤了下。

章召背着手走了几步,放缓声音:“不过陛下自然是不会为难您的,属下也只是奉旨问您几句话——来,您这边坐。”

说话间,已走到他身后,用力擒住他手臂,不由分说把他按在椅上。

谢临虽说没有顾同归那般讲究,但十几年来的宫廷生活,也养成了比旁人洁癖的性子。眼见那椅子满是血污,也只得狠狠心坐下,谁知一扶椅架,竟摸到一根软绵绵的手指。

他头皮一炸,轻叫一声,迅速从椅上跳起来。

“用得着如此吃惊?”章召睁着两个大眼,好整以暇看着谢临弹到角落:“手指算什么,胳膊腿儿,舌头耳朵……这都全着呢。”

谢临身边都是如先帝般的温和人物,长了十几年,别说零散的胳膊腿儿,连宫人被掌嘴都未见过,乍然进了这人间地狱,惊得手足冰凉,胃中翻滚。

章召满意的欣赏谢临一步步缩到角落,肩头凄惶得瑟缩不住,他知道已吓住这清秀模样的孩子了,戏谑笑道:“是属下招待不周,吓着殿下了——快说把太子送到哪里去了,告诉我,才让你走!”

听见这句话,谢临终于抬起已无血色的脸。

时值仲冬,北风带着寒意吹进京城。

陆有矜这个地地道道的北方人,却被南方的冷风吹得终于缴械投了降,他今日在官袍里穿了夹袄夹裤,还在外头套了个半袖披风——他正在爱俊俏的年纪,自然留意身边人的穿搭,稍一打扮,立刻叫人挪不动眼睛。

巷子里街上的人都在议论,说今年的冬天倒比以往更冷。

他紧紧披风走过亲卫府门前台阶,撩帘进了当值的班房,冯闻镜抬头看见他:“你昨日没来,不知这儿出了大事。”低声道:“六殿下在里头呢。”

陆有矜解披风的手一顿,了然叹道:“太子一丢,他便成罪魁祸首了。”

“都是我对不起殿下……”冯闻镜低声道:“他是信任我,才轻易中了计。”

陆有矜摇摇头:“说这些也没用,陛下……知道这事儿了吗?”

陆有矜对这位殿下只有依稀的印象:写一笔好字。不顾舆论去送沈均,竟还大胆到放了太子……这么个肆意的少年,不忍他被折腾。

“已经知道了。”冯闻镜冷笑:“这都是章家想得好计策,本想让太子折在外头,结果咱们在城门等了个空,他却在陛下面前说太子失踪全是六殿下一手策划的,还让我手下的人说什么是被人用迷药弄倒的……总之一夜之间把所有罪责都推给殿下了,他们自己倒只落个看守不严的名声。”

陆有矜皱起眉头,章家这一对儿叔侄真是既狠毒又拙劣:“陛下也信?”

“怎么说呢。”冯闻镜压低声音:“上面的心思,咱们猜不透啊,章召只是得了个减俸留任,戴罪立功的处分,章沉级都没降,却把殿下抓到这儿来了!”

陆有矜朝院里望一眼,叹道:“这是想从六殿下身上得线索了?”

冯闻镜静默半晌,北方正乱,他们想必会使出手段让谢临开口?

“我只奇怪。”陆有矜摸摸额头道:“殿下既信任你,你也说顾川在北城门接应他们,那为何殿下没有领太子去城门呢?”

“我教他骑马有一段时日,多少知道这位殿下的为人。”他攒眉苦思片刻,迟疑道:“八成是殿下认为若太子去了北边,会对陛下不利?不管怎么说,他和陛下是亲父子,怎好给父亲树敌?”

陆有矜没有搭腔,半晌摇摇头,沉吟道:“这个六殿下做事倒有些古怪。”

章召坐在桌后,盯住恍若未闻的谢临。

半晌之后,他哼了一声,又开口问道:“殿下,你把太子带哪儿去了?”

“太子?不是好好在宫里……”

“少装傻!”章召终于不再做戏,露出凶狠的狞笑,本想打雁却被雁捉了眼,他又羞又怒又急,已不顾忌身份怒道:“把你带到这儿来是有证据的!我问一句你答一句,你最好配合,要不然……您身上少个什么东西可怨不得属下了!”

这话一出来,谢临只觉嗓子像是被双大手扼住,半天才徐徐透过气,只觉全身发冷。

章召的身子往前探了几寸:“老实告诉你吧,我看到你和太子骑马离宫了,说!你把他送到哪儿回来的!”

“一个……一个很荒凉的地方,能望见几户人家。”

为什么会被他看到?难道这个计划刚开始就被撞破了?那……他为什么不在看到自己时就拦下呢……

恐惧攥住了他的心,谢临全身颤抖,他一时还无法领会章召所言背后的含义。

章召强压着气:“你再仔细想想,这可不是玩闹!”

谢临缠绕衣摆的手指微颤,半晌道:“忘记了。”

“好啊!”其实,章召已约莫晓得他们分离的地方了,但不知为何,把那几户人家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到太子的下落,难道太子凭空蒸发了?

“你当晚未曾回宫,去哪儿过得夜?”

“这……”谢临一滞,顺口说道:“一家客栈。”

章召穷追不舍:“哪家?”

“忘记了!”谢临的心扑通扑通直跳,脑海中蓦然闪出那颀长身影,他脸色转冷,吸口气强硬道:“你问案就好,莫要问我的私事。”

“这可不是私事,而是和案件有关的公事。”章召瞅了眼谢临,果断道:“告诉你吧,皇上已被气的不轻——殿下不要认为有谁能一次次的宽宥你。皇上吩咐属下,要把你和太子的事儿都问清楚了才行!”

谢临竭力支撑的精神被这几句话击落的只剩零星,他清亮的眸子里翻滚着担忧,失落,惘然……却不再开口,沉默中透出对峙的姿态。

章召敲着桌板,催促道:“你自己都说出来吧,别硬着,没好处,比如那一晚,太子渡河去找你,有什么事儿?”

谢临心头一震,抬起眼睫:“哪一晚?”

章召不咸不淡开了口:“自然是陛下成大事,太子游过太液见你的那晚!你们都串通联络了什么?”

他的脸色蓦然发白,失声道:“你说那晚表哥来找过我?还是从湖里游过来的!”

“莫再故作糊涂了,殿下!”章召冷冷地扫视着一脸茫然的谢临:“这事不是你装出一无所知就能瞒过去的,快些说罢!太子找你到底有何目的!”

始终默然站立的谢临身影轻轻一晃,心头涌上千百种滋味——他知道,他知道表哥最牵念的,也了然表哥在那夜涉水而来的决心。

许久许久,他才缓缓开口,仿佛自言自语:“我想表哥只是来看一眼我是否安好。”

“属下没那么多耐心,不是来陪殿下说笑话唱戏的!”章召一句话也没问出来,胖脸被气得通红:“殿下若再不识好歹,说不得,我只能用些小手段了!”

话外之音,竟是要拿用刑威胁,图穷匕见,谢临竟倏然迸出傲气,在这阴森可怖的所在一抬下巴冷然扫视着章召道:“你放肆!凭你是什么官儿,是谁给你胆子,让你敢这般对我说话!”

章召本也只是用那这句话吓唬吓唬谢临,上面可没说准他刑掠。被谢临声色俱厉的一喝,便只冷哼一声,悻悻收拾完案卷,站起身走了。

第22章 中秋帖

这几日,亲卫府的人轮流去找太子,说来也奇,就那么几户人家,但搜来搜去,愣是没找到太子的影子。

冯闻镜在亲卫府踱步:“这就奇怪了,城郊的住户也就巴掌大,挨户搜了都没有——他还能去哪儿呢?”

陆有矜正要答话,章召披着大斗篷风风火火的走过来,还没进门就焦躁地喊道:“晦气!真是晦气!”

冯闻镜迎过去:“怎的了?”

“你说说,这张字当时画了我多少银子。”章召手里捏着张纸,连声叹气:“如今悔得肠子都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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