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异客(28)

作者: 慵不语 阅读记录

冯闻镜凑过去瞧瞧,奇道:“这不是《中秋帖》么?”

“要真是就好了!”章召冷笑两声:“可惜是个西贝货,还是里面那位写的!”说罢一指那上面儿的印道:“你看,这不是他的印?”

原来谢临怕有人拿自己的摹本流传出去,当古帖卖钱,所以当人猜错后,就在左下角盖一个小印章。

冯闻镜接过那幅字,粗略看了看:“也不错嘛!放在家里,也是个玩意儿。”

“嘿,你可真会开玩笑。”章召连连摆手:“这是什么好物件么?还放在家里——要不是这人,咱们能在这儿几日几日不合眼?我一看见这字就气得全身发颤!”

冯闻镜心里呼一声活该,嘴上却还是笑着:“不至于嘛,一幅字画。”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沈熙的字当时多值钱,现在不还是没人收么,这人一倒霉,谁还有心情看他写的字?”

冯闻镜不再说话,只是把那字放在桌案上问道:“那你打算怎么办?”

“你们有人要么,我只收五两银子。当时这字我花了二十两!”

谁愿意拿这笔巨资买一个走霉运的人的字?在场的众人都摇头不愿要。

章召见状,恼怒地一掌猛拍在桌案上,那幅字顺着风轻飘飘地落在陆有矜脚下,陆有矜顺手捡起瞥了一眼,却不禁怔住。

即使人们附着在字中的赞美都在一夜之间消失殆尽,即使经历了众人的白眼和不喜,那字依然有着稚气的潇洒飘逸。

陆有矜沉吟道:“你方才说,卖多少?

章召斜眼看他:“我买时二十两,如今只卖五两——你喜欢?能买得起么?”

陆有矜不是京城人,即便有套院子,也受到当地人明里暗里的轻视。

陆有矜道:“我给你二十两银子,这字我要了。”

冯闻镜轻咳一声,拉拉陆有矜的袖子:“二十两可不是小数目,你不要赌气。”

陆有矜没有怒火,连冷笑都没有,只平平板板道:“我不是为了赌气,是为了这笔字。”

这笔字,真不该随着主人的际遇被贱卖。

章沉跪在地上,战战兢兢向谢铎禀报完毕,末了加一句:“属下定加派人手,早日探明太……淮南王的下落。”

谢铎面沉似水,半晌不言语。

章沉跪不住想抬头,方才听上头飘来一句:“欲擒故纵的玩法有趣么?”

章沉惊出一头冷汗,惶恐道:“属下一时失察,让六殿下用迷药……”

谢铎冷哼一声打断他:“你把顾同归放出去本意是好的,出了事朕不怪你,但你不该去找老六,更不该拿这种鬼话骗朕——你是想把罪责都推给老六吗?”

“臣不敢,这就回去把殿下安安生生的接出来……”

“谁让你放他!”谢铎神情转冷:“他即便没有谋划,也到底做下了——竟敢私自带走顾同归,他还有什么事儿不敢做?”

章沉这才舒了口气:“那陛下的意思是?”

谢铎烦躁地皱皱眉,摆手让他下去:“看能不能找到人再说吧!”

屋里火盆燃的正旺,谢临坐在方桌前,半眯着眼睛昏昏欲睡。桌上的烛火映入他眸中,使得谢临在半睡半醒中想起了前日晚上,那夜的烛火很讨人喜欢,烛火里还有张陌生男人的脸。然而这间屋子离那一夜太远,烟消雾散之后,他怀疑是自己臆想出的一场梦。

和烛火一起涌入脑海的还有馄饨——想起馄饨,记忆倏然真切可触。馄饨香味萦绕盘旋,真是越想越口馋。

谢临摇摇沉重的头,扬声叫道:“来人。”

立即有侍卫进门道:“殿下。”

“帮我去买份儿馄饨可以么?”侍卫不比内侍,谢临有几分羞赫,不太好意思使唤:“据说是西桥那家,老板姓赵。”

那侍卫傻怔怔道:“嘿,殿下,这小的也做不了主。您等会儿,我找副统领说一声。”

“这点儿小事儿你直接答应了就好,记住,殿下想吃什么你就去买。”因为愧疚,冯闻镜对谢临有求必应。

那侍卫踌躇半晌,站着不动,想了想还是问道:“殿下说那家馄饨店在什么西桥……西桥在哪儿,属下不晓得啊。”

冯闻镜来京城年头不多,也不知这个地方,此刻皱起眉头道:“不知道就去问问旁人,一份馄饨你都找不到,要你还有什么用!”

那侍卫诺诺称是,只得退下。

“在苕溪旁一条窄巷里。”陆有矜对正要退下的侍卫说:“不过这个时辰,老板不在店儿里,他推着馄饨车去挨家转悠了。”

那侍卫摸摸脑袋:“那……那我去哪儿买呢。”

“你沿溪岸直走,有几条很窄的巷子,你进到最左的巷子里……”陆有矜抚额苦笑——那地方,真是描述无力。他停了一瞬道:“你下去吧,我去买,那条巷子我正巧熟。”

侍卫不愿接这个活,但让陆有矜去跑腿实在不妥。当即道:“小人能找到,大不了一条巷子一条巷子的找。”

“不是挨个找就能找到的。”陆有矜站起身子去拿披风:“走不准你正巧错过。”

冯闻镜道:“外面天说黑就黑,这点小事让底下人去找嘛,还非要你亲自跑一趟?”

“我家就在芦叶斜街,常吃这家馄饨。”陆有矜道:“我知道在哪儿截他。”

说罢又对呆站在原地的侍卫摆摆手:“下去吧,照顾好殿下!”

陆有矜很少晚上出来,巷子在夜色里变了模样,错综复杂,交叉在眼前,陆有矜走着走着,就迷失在重重巷陌中了。

少年清淡的声音缓缓在脑海响起:“南侧的巷子就多了,从北至南依次有长松巷,枫叶巷,芦花巷,芦叶巷……每条巷子都左右相连……”

陆有矜凭这话和自己的印象摸索,终于看到了老赵的馄饨车,他提起袍襟紧走了几步,买上两份馄饨。

渐浓的暮色漫进小巷,好像又回到了那夜,有馄饨,有犬吠,有流淌的溪水。陆有矜起了点怀念的心,不多,只是浅淡而随心的牵挂——那天陪自己吃馄饨的少年此刻在干什么?

谢临因为等馄饨,半点儿睡意也无。那侍卫进来,把馄饨放到了方桌上。看着热气腾腾的馄饨,他唇边漾出丝笑意,竟然是两份!难得有人如此懂他的心思。谢临拿起羹勺:“你做得很好。”

“嘿嘿……”那侍卫一脸憨厚,又摸摸脑袋:“这可不是小的买来的,是我们陆参领,他知道殿下说的那个地方,跑了大老远亲自去买的。”

谢临用勺搅了搅馄饨,颔首道:“替我向他道一声谢罢。”

作者有话要说:

矜老攻可不是贫民窟小北漂,人家还在京郊开大药馆呢

第23章 刑责(上)

在亲卫府被人看守的日子,谢临惊惶的时刻并不多。他在两代皇帝的宠爱之下长大,对于皇权,他记起的不是威严,而是呵护。当今皇帝又是他的父亲,即便是个陌生的父亲,那日章召拿用刑唬他,但谢临仍相信,父亲是不想也不会真伤害他的,

他前几日担忧表哥的安危,如今心也放进了肚子——听冯闻镜说,外头已宣告了太子薨世的消息。这不啻是个喜讯,标志着皇帝的妥协。

谢临没了惦念的事儿,每日里便搬个矮凳坐在门前,手里端杯茶慢慢地品啜,看侍卫们在大天井里晾晒稻草。有时倚门而立,不紧不慢地吹吹他的笛子,看守他的侍卫们整日无聊,除了风声什么也听不到,因此谢临一吹笛子,他们也听得高兴。

侍卫们刚开始还屏息侍立,时间一长,就有人凑趣,唱两句家乡小曲,有人唱“阳春三月看杏花,待到五月杏儿熟”,有人唱“娇滴滴玉人儿我十分在意,恨不能一碗水吞你到肚里”,还有人唱“阳春布德泽,万物生光辉”……

谢临从未听过乡野俚曲,但他凝眸细听片刻,就能找出旋律,笛子放到唇边,一曲笛音清清爽爽倾泻而出,恰恰和住侍卫的调子。谢临吹笛时很闲雅,让人想起天上的云,淡然的聚,又淡然的散。

上一篇:(练笔)夫子 下一篇:少侠你腹肌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