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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客(6)

作者: 慵不语 阅读记录

“明日我要和表哥去北苑学马,你和我们同去么?不过教骑射的换了人。”谢临想起此事,忿然道:“不是赛马时表哥相中的。”

“是谢铎……”沈均飞快地看了谢临一眼,改口道:“是你爹换的。”

事涉父亲,谢临皱皱眉,没有开口。

“我……不去了。这几日我爹正为朝廷的事儿烦心呢,我还是安分在家待几日吧。”沈均看看谢临,却知道有些话对好友也不便明言。只在幽幽竹影中一笑,摘下竹叶放在唇边吹了个小调。

一曲吹完,两人对视。沈均终究低声问道:“你觉得你爹……你爹对朝廷还和从前一样么?”

“我不知道。”纵是不问世事的少年,也已预见到朝堂山雨欲来。谢临神色复杂地低下头:“你也清楚,我虽是他儿子,却刚住进谢府——但他日日都在和朝臣会面商谈,倒是实情……”

沈均直接发问:“谈的什么?”

“这……”谢临将目光别开,半晌低声道:“这我真是无从知晓。”

沈均了然地点点头,不再发问。

两人许久无言,竹叶拂落,触到少年的眉眼,又蔌蔌落地。

作者有话要说:

有人看文么。求爱抚

第5章 父子

谢临这日刚从宫中回来,便被管家严昌截住:“六爷,老爷让您去书房。”

谢临顿住脚步,心头涌起混着苦涩的期待,忙不迭点头,和严昌一同去见父亲。

有几人从书房鱼贯而出,谢临忙含笑侧身,心却沉沉下坠——这些人都是朝廷重臣,按理没有圣旨绝不能成群拜访臣子。

书房里,谢铎正阴沉着脸坐在桌案后面,其实他心情并没有很糟。只是他常年沉着面孔,已经形成习惯,再加上身形高大,让人望之生怯。

谢临抬起眼睛迅速地看了父亲一眼,撩起袍襟,跪地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给父亲请安。”

谢铎的目光停留在这个陌生的儿子身上,琢磨起心事。

谢临的母亲昭鸾公主是当今皇上的嫡亲胞妹。先皇和先皇后感情至深,产下了这两个孩子,自幼养在一处,极为娇惯。到了出阁年龄,公主却不愿出嫁,说即便是嫁人,也要她亲自点头。先皇和先皇后一想,也是这个理儿。他们夫妻和睦,自然也想让女儿享这个福。

结果等了又等,没等到他们的掌上明珠点头说想嫁谁。却等来了一场浩劫,匈奴南下,剑锋直指京城。沉浸在春水画船中的朝廷早已被暖风吹弯了脊骨,勉强搜罗了各地的十万军队打了一仗,却很快一败涂地。

还好国中不缺舌灿莲花的文臣,挑了两个去和谈,回来苦着脸禀告说匈奴除了要丝绸金银外,还要和至今未嫁的公主结秦晋之好。

正在这时,谢铎挺身而出——在公主出嫁前夕,是他跪在皇帝面前,先是条例清晰的分析了十万大军失败的原因,又沉声道,“若陛下能给末将一万兵马,其中边塞士兵五千,京城精锐五千。缀于公主送亲队伍之后,臣定会击退敌军,得胜归来!”

皇帝犹豫了:“一万人……匈奴强悍,十万大军都……”

谢铎双目灼灼:“末将说了,那是指挥不力,乌合之众!陛下放心,末将此去定能取胜。”

他在仔细研究地形和之后,有这个信心。

先帝沉吟半晌,终于道:“去吧,只一条,必须把公主给朕带来!”

之后,便如陆有矜从父亲那里听来的一样,这些人大破敌军,谢铎救下公主,得胜返京。

在返京路上,英雄美人互生情愫,当时大军尚未回城,此事已满城风雨。

回京后,谢铎的正妻自愿退为妾室,先帝在无奈中将女儿下嫁给已有妻妾的谢铎——谢铎在军中再次树立谢家声威,又赢得美人,一时风头无量。

可惜美好故事却总有懊丧的结局。不久后,先帝就对这门婚事恨悔起来,他明白应该趁谢铎回朝之际,打压气焰甚至剥夺实权。然而却脑子一热,让两家血脉相连。此时爱女已怀上谢家的骨肉,他暗叹一声,只得藏起心事。

第二个后悔这门亲事却是昭鸾,因为正妻周氏的忍让,丈夫对这个先自己存在的发妻愧疚怜爱。昭鸾不懂忍耐和手段。她只会冷冷地端起面容,等待丈夫百般安慰。谢铎的在日复一日中愈加不耐,两人嫌隙暗生。

昭鸾怀上谢临时,谢铎已和她身侧的侍女珠胎暗结,昭鸾再也不能忍耐,和谢铎大吵。周氏赶来劝慰两句,这事儿被周氏知晓,让昭鸾又气又羞,厉声训斥了周氏两句,而谢铎气头上竟扬手打了她一个耳光。

昭鸾哭着跑回皇宫,发誓断绝和谢铎来往。

即便是平民百姓,自己的爱女怀着身孕被女婿打了,都会义愤填膺,更何况皇家?谢铎一整日跪在宫门前忏悔自己的过错,却丝毫没有得到任何人的原谅。

而周氏,在不久后也惊惧而死。

但那茫然无知的孩子在昭鸾肚中一天天长大,来到了人世。

本想生子后便带发修行的昭鸾郁结于心,竟难产而亡。

孩子出生后,除了姓名和谢铎沾了关系,便一直养在宫里。

不知是出于对谢铎的怨恨还是旁的考虑,先帝严禁谢铎父子会面,除了这个,先帝对谢临便只剩百般疼爱。在他的晚年,膝上常坐着两个孩子,一大一小,粉嫩可爱。大的是顾同归,小的是谢临。

当今皇帝临朝后,觉得谢临毕竟姓谢,即便是皇家,也不好让人家亲父子不相往来,终于,谢临在九岁那年回到了父亲身边。

谁知三月后,谢临又搬回宫中,从此他再也没有踏入谢府。直到今年,他已十六,宫中实在不好住了,他才偶尔回到谢府。

“起来。”谢铎回过神,淡淡地审视谢临一眼:“沈熙提问你功课了?”

谢临一怔,几年来,父亲从没问过他的功课和任何私事。他受宠若惊地应句:“是。”

他的喜悦在下一瞬被父亲无情地撕破。

“他还说今日称不上太平盛世,还说京城要有祸端,是么?”

“……”谢临面色倏然苍白,语气中的森然让他意识到这不是父亲在过问儿子的功课,而是一句足以判决沈家生死的拷问。他慌忙跪下身子,艰难地为师傅描补:“师傅没说京城有祸端,只说如今匪患猖獗,北方不宁,是多事之秋。”

“你倒是会为他们遮掩。”谢铎嘴角挂着冷笑,半晌又道,“你和沈家幼子很要好?”

“呃……”谢临和沈均相交十年,感情非比寻常。他慎而又慎地思索着道:“沈均和我自小一同读书,还算相合。”

“自小一同读书,还算相合,就肯把你父亲见了谁都告诉他。”谢铎声音陡转之下,双目凛冽地望着谢临冷然道:“那若是自小一同长大,情同手足,又待怎样呢?”

冰冷的恐惧像水一样流过谢临的全身,那是宫廷最深处的竹林,这是他们轻声说的话,父亲竟然能知道,父亲竟然能知道!谢临捏紧拳头,他的喉咙被震惊,厌恶,恐慌堵住,吐不出一个字。

“记住你姓谢,不是姓沈,更不是姓顾!”谢铎踱步到儿子面前,用严峻的目光看了谢临一眼:“这其实是件好事,但你若再任性,那便说不准了。”

谢临一言不发。

“听清楚了?”谢铎张开粗粝冰凉的手,捏了把儿子的下颌。

谢临的肩头一缩,他想起九岁那年,他和父亲为数不多的肢体接触。

那一年,舅舅继位,自己也回到了谢家。

他要和心心念念的父亲同住一个屋檐下了,他也可以走出宓英阁后回到自己的家,而不是落寞地望着别人出宫的背影。

虽然舅舅待他好,宫中还有表哥,但九岁的谢临仍觉得内心深处匍匐着浓厚期待,这份期待,只有父亲才能回应。

回府时,父亲不在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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