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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歌剧魅影]界桥(78)

作者: 甜蜜桂花糖 阅读记录

埃里克忽然不敢再往前,他强抑着满心颤抖绕过一棵枯树。顿时,歌剧魅影如遭雷劈一般,站立在原地,再也动弹不得。

这莫非是噩梦中才会出现的场景么?

伊妮德怎会身着单衣倒在雪地里?她的脚下怎会鲜血淋漓、骨肉分离,冻埋入冰雪?她的脸色怎会惨白如斯,毫无生气?她又怎会出现在这里?她怎会睡在这里!

那不是她,那一定不是她。伊妮德应该靠在温暖的火炉边读书,应该披着她的灰袍,在世界的每个角落留下梦似的歌声。她应该永远美丽,永远不朽。她怎么可能还呆在这里?怎么可能一个人孤零零地睡在雪地上。

可是眼前的一切分明不是假象啊。

埃里克目呲欲裂。

他看见伊妮德静静地躺在别墅前的雪地上,身下是鲜红刺目的血色,染红了伤痕累累的双腿。洁白的腿肉仿佛从晶莹的骨头上剥落下来一般,簌簌落在地上,惨烈绝伦。

她整个人宛如一座失去了生命的冰雪雕塑,可她大半的身子仍掩埋在雪中,宁静的姿态仿佛只是盖着被子睡着了。

但是她再也不会醒来了。

那僵死的唇边仿佛还有着淡淡的、宁静的微笑。可是,那双嘴唇再也不会为他开启,再也不会用火山喷发般的决绝来吻他了。她的金发散开,被雪给冻硬,与冰渣子结在一起,眼睫亦是挂满了冰霜。

那双湛蓝美丽的眼睛再也不会睁开,温柔平静地凝视于他了。

她怎么能这样狼狈地倒在雪地里?她怎么能这样将他残忍地留在人世间?!

埃里克被极大的痛苦给击中,他踉踉跄跄地后退了两步。可是很快,男人的眼角涌出了更多的泪水来。歌剧魅影仰起头,嘴里发出一阵不似人声的惨绝哀嚎,他大哭着奔向那倒在雪地中的美丽尸首,如呕心泣血……

凄厉的惨叫和悲绝的哀哭回旋在这雪地的上空。

停驻在枯枝的乌鸦垂下头,看见下方那个属于男子的小点,正疯狂奔向卧于冰雪的女子。他摔倒在雪地里,又挣扎着爬起,眼睛赤红,像是从地底深处爬出的鬼魅,又似是失去一切无处归家的孤魂。

那绝望的悲鸣从他的嘴里发出来,仿佛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它看到埃里克两腿发颤,双手冻到青白爆筋,却努力爬向那似近如远的身影。终于,他直起来的上半身摇晃了一下,口中喷出一大口的鲜血。

埃里克竟又颤抖着双腿爬了起来,他竭力地往前跑了几步,终于再次僵直着身体立住。嘴里漫出不似人的呜咽,如残雪所哽。

他没能来到她的身边。他同样倒在了雪地和鲜血上,由于过度的悲痛和惊厥。大颗大颗泪水滚落成珠,鲜血艳如作呕。埃里克受到强烈的打击,他被迫昏迷了过去,不省人事。

雪不知何时又开始飘落,世间静谧、悲凉。两具身体隔着飘雪遥遥相对,仿佛隔着一个世界的距离,再难逾越。

……

三天之后。

雪花悄无声息地飘落。前一场雪的残雪才化尽,新的便又来了。它们总是这样的,纯净、美丽,永远洁白柔软,死而复生。可是人不会如此。

黑衣男人默默站立在雪地中,神色哀戚地凝视那新立的墓碑。

纹理光润的大理石上刻着两段文字:

“伊妮德,1852-1872。”

“这里埋藏着一位智慧的行者,她短暂的一生尝遍苦难,却始终以爱赠予世间。现在,她回到了她梦寐思之的远方。我们再也听不到她如摄人魂的歌声了。”

新雪渐落,积在大理石的墓碑上。但男人却并不拂去。他缓缓蹲下身,将一张轻薄如翼的白色面具,放在墓碑前的地上。他又将背后的另一只手拿出,那里执握着一支鲜红色的玫瑰。娇艳欲滴、根茎如翠,沾染着晶莹的白雪。

男人缓缓将它放在了墓碑前面具的边上,他的面上流露出痛楚之色。

歌剧魅影死去了,爱你的埃里克回来了。但是,你已永不可能看到这一幕了。

他没有在她的坟墓上留下关于他们之间的只言片语,甚至连墓志铭中都不曾流露片刻私人的情感。既然她不想做艾若拉,想做伊妮德,那么她便是伊妮德!既然他如此卑劣、如此愚蠢地残害了她,他又有什么资格、什么面目来玷辱她最后的清净?

不,像她这样的人必然是要去天国的,而他将去往地狱,两人要不了多久终归是失散。

埃里克像是想起了什么,低低地笑了起来。眼中有泪,莹然闪动。

玫瑰花像是不堪冷风的摧残,娇柔甜润的花瓣颤抖起来。它们一片片脱落,在墓前似血被刮飞。埃里克伸手抓握不住,回忆骤然击中,他蓦地大笑起来。

这又是何其可笑荒谬的残忍轮回!

天地间,万籁俱寂,洁白无垠,无半点人音。

他笑着笑着,仰头看雪花纷扬飘洒,更是笑出眼泪,近乎泣血。他发出痛苦惨绝的嚎叫,犹如失去爱侣的孤狼,悲痛直上九霄。世间震颤在这痛苦之中,晶莹洁净,纯白无暇。

埃里克的手指颤抖着,他似是想要抚摸墓碑上那个“Enid”的名字,却又触电一般地挪开。

他的手指神经质地顺着肩颈往上游移,终于来到了一个最熟悉不过的位置。蓦地,所有痛苦的记忆如过电一般撕裂了脑海,埃里克疯了一样地捏住自己的脖子,青筋暴起。

那条黑丝带!那条该死的、引起一切的黑丝带!无数次的忏悔中他所最为痛恨的罪恶之源。

取下它!撕碎它!让一切重新来过——

他要把他的歌声拿回来!他要把他的丑陋拿回来!他要把一切都恢复本来的面貌!

埃里克走了这么长的路,如今终于接受真实,终于痛哭流涕地承认错误,妄想历经了兜兜转转,还能够回到最初。

来啊,拿走啊!他什么也不要了,什么也不求了,只想回到本来的面目。属于他的他拿回,不属于他的也不再贪恋。

他再也不要受骗,再也不要虚伪的尊严。他只要他的歌声!只要他的真实!随意你们把什么拿去吧!把最初的自己还给我!还给我!

——那是本真的他、灵魂的他,也是她所深爱着的,一直渴望他承认和面对的自我!他真实的自我!

埃里克失声痛哭。

从始至终她都为他考虑太多,她对他太好,而不曾顾虑过自己。他怎么这么蠢?他怎么到她死了,才能够听懂她的良言?他怎么一直到现在,才鼓足勇气,想要撕去那层虚假的外衣?

埃里克用力抓挠着自己泛红的脖颈,痛苦欲绝,泣不成声。

把他的灵魂归还给他!让他得到真正的解脱!

他的努力终于徒劳。埃里克无论怎样,都无法触碰到那戴上之日便消失无踪的黑丝带,巫婆诡谲沙哑的声音仿佛又回荡在他的耳边“只要你割断脖颈上的黑丝带……”。

他惨笑起来。

埃里克一步一步走到伊妮德的墓碑之前,终于深深地拥抱住了她。接着,已哭得满脸是泪的英俊男子,哑着他鬼魅般举世无双的嗓子,开始歌唱。

那是最绝望、最凄凉、最悲哀的歌声,带着无限的痛悔与绝望之情深,仿佛从地底幽幽爬出,游魂一般,迷失徘徊在墓园的每个角落。睡里梦里,缠绵不休。白天黑夜,昏暗无分。

至极的思念,幡然的悔悟,还有深沉的痛苦,无尽的悲怆,都浸透在这首墓地之哀歌里。

埃里克的嘴唇剧烈地张合着,他知道自己在唱歌,他知道!他的心能够听到!

永无止境的悲痛,犹如烈焰时时刻刻舔舐着灵魂,破碎的心灵再也无法完整。耳边似有纯洁优雅的音乐出现,细听却只是幻觉,徒留长久的寂静悲伤。渐渐的,痛苦已演变为绝望,所有的美梦全都被撕碎了,连灵魂也死去了!

哀绝的悲恸使歌声变得激烈而深沉,饱沾着全部的爱思!而真我的灵魂颤动飞扬,终于散发出不朽的光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