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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绝代之面具(57)+番外

那样的结局,是她期望的,她早预料到的,可心还是痛了。

那么多年来,她忘记了一件事,那就是人心是无法算计的,它是控制不了的。

当初,这个计划除了自己之外,还有一人是知道的,那人是康华真,她的养母。康华真并不同意她的计划,但也没反对,她只是看着她,用最平静的语气劝告她,让她自己去琢磨,做出这一切到底对不对?到底这事是不是已经没有转圜的余地了?是不是唯有如此,才能真正得以摆脱所谓的命运?她说了很多,最后一句话,她说,不要到最后毁了别人,也毁了自己。

这世上没有后悔药。

她的行为就跟神经病没两样。

她心里很清楚,她就是在作死,走在作死的道路,往前冲着,誓死不回头。

康华真的确看得没错,她远比她看得更远,比她看得更清楚。

用那样的方式来达到自己的目的,毁了的不仅仅是一个人。

回想过往二十多年,或许是三十多年,单琉璃想,自己真是够无聊的。缓缓闭了闭眼睛,她的目光看向了大开的窗户外面,雪园内种满了奇珍异草,春季才开的桃树开了花,一枝桃树枝微微颤颤伸进窗户,斜斜开在案几前,浅粉色的桃花花瓣落下几片,掉在案几上,与深色案几相辉映着。

单琉璃看着窗外开得正盛的桃花,轻声道:“星奴,你看,窗外的桃花开得多盛啊。”

顺着单琉璃的视线往窗外看去,星奴道:“这雪园的花不比移花宫的少,小姐若喜欢,星奴带你出去赏花如何?”

单琉璃微微点了下头。

她在屋里待得够久,这几年哪天不在休养?养了那么久,身子也没养好,与其窝在屋里等发霉,不如出去晒晒太阳。

刚巧,今儿个的天气极好,万里无云,阳光明媚得很。

星奴做事一向利落,没一会儿便抱着单琉璃去了水阁。水阁置于高处,往下看,恰好能将雪园内的风景一览无遗。穿了件素净的衣裙,长发挽起,髻上只戴了两根碧珠银簪,她躺在一张软榻上,身上盖了条薄被。

这些年来,单琉璃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不是发呆,就是看书,要么就是练字。她喜欢模仿花无缺的字迹,一笔一划,模仿得极像。这水阁本就是她经常待的地方,所以此处的布置与花无缺在移花宫时所居住的地方一模一样。那书架上,柜子里全是花无缺的东西,他小时候练字的纸张,玩的小玩意,看的书……只要是他曾经的东西,她都弄了过来。

她手上这本书就是花无缺小时候看过的,一本关于关外游记的书,里面提及了许多趣事,单琉璃也很喜欢看。

闲来无事,她总会待在水阁中。

风吹起轻纱帷幔,三月天,还算冷,披着件厚厚的外披,单琉璃让星奴先下去了,她喜欢一个人待着。

低着头,看着手中的书,许是看久了,她放下手中书本,轻咳了一声。微微侧过头,吹起的轻纱下,她看到了一双一尘不染的白色靴子。顺着靴子往上看去,水阁口立着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翩翩公子,也不知他是何时站在那里的,黑发白衣被风吹起。

那是一张极好看的脸,多年前,曾有一个人同他长了一张脸,那时候,她很不喜欢有这张脸的主人,而后的十几年,她为了一个计划,偏偏漏算了她的心,爱上了另一个与那张脸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两人在水阁上遥遥相望着,半晌,她扯了扯唇角,自嘲般笑道:“今次这梦做得倒是挺真的,五年了,这还是第一次那么清晰地梦到你。”语罢,她收回视线,转而看向了水阁之外,满园的花开得正盛,一眼望去,犹如置身于花海。“一年又一年,花开花落,你能再次出现在我梦里,真好。”

那嗓音喑哑,带着一丝哽咽。

她没看到,在她说出那句话的时候,立在水阁口的那个身影猛然一顿。

她闭上眼,大片水渍从脸颊滑落,一滴两滴落在她的衣衫上。

“我对不起你,无缺。”

作者有话要说:

☆、尾声

爱是什么?恨是什么?人生百年匆匆而过,爱恨不过是过眼云烟。

单琉璃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任由大片水渍顺着脸颊滑落,她喑哑着嗓子,轻轻道:“我这一生,做了那么多事,有后悔,也有不后悔的。纵然,害死了你的父母,算计了你和小鱼儿自相残杀,我也不后悔……”这事没法后悔,命中注定的事,谁也不能后悔。“明明做了那么多事,可我偏偏后悔利用你,伤害你……你恨极了我,我知道,我一直都知道,有多爱就会有多恨。其实,你恨我,我很高兴,恨我总比漠视我好,起码你还记着我……”她说到这里时,声音在颤抖着,就像秋风落叶般透着无限苍凉。

花无缺站在原地,身体颤得厉害。

这句话极长,她说得缓慢,却还是有些喘不过起来,于是她说完后,顿了顿,过了半晌,才又缓缓开口道:“我同你说得每一句话都是真的,希望你活着,不仅是为了让你和小鱼儿自相残杀,更是希望你在知道我做了那么多残忍的错事后,能够坚强重振,好好活着,长命百岁,安康快乐……我说你够恶心的,那样的话,我知道定是伤透了你……对不起,那句话不是真的,你说你喜欢我,你说你爱我,我真的很高兴……可当你说要与我一刀两断,将龙鸣捏成粉末,将我送你的东西扔在地上时,我很难过……我知道自己很不好,我一直都知道,可我不知道,原来,原来让你难过,也是在让我自己痛苦。”

看着她那张颜色颓败,却长得极为秀丽的面容,花无缺心里很清楚,单琉璃已是个命不久矣之人。

时光荏苒,花无缺记得第一次见面时,她是如何的意气风发,洒脱不羁。兜兜转转,几经多年,她褪去当年的锋芒,变得安稳沉静。他们的一切就像一个故事,而那个故事也因当年的旷世之战画上了休止符。

本该自此之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的。

但已经发生的事情,如何忘掉?

花无缺不是一个爱喝酒的人,以前不喜欢,现在不喜欢,未来也不喜欢。可当那个残忍的真相赤衤果衤果在他面前揭露后,他不得不以喝酒来麻痹自己。将自己关在房里足足一个月,再度走出来,准备重新振作,面对新的未来时,他又得到了一个难以接受的消息。

移花宫被大火烧毁,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双双葬身于火海。

当他知道这件事后,想都没多想,匆匆赶去了移花宫。到达曾经秀美恍若仙境的移花宫时,入目的皆是一片狼藉和瓦砾。移花宫的的确确被大火烧毁了,移花宫的两位宫主并肩躺在一起,血肉化为灰烬,露出了森森白骨。

看到那样的情景,他心里还抱有一丝侥幸,可当他看到那具穿着锦绣宫装的尸体的腰上挂着的一块碎成碎块的玉佩时,他知道,她是真的死了。跪在她们的面前,他伸出手抱起属于她的那具遗骸,狠狠将她抱在了怀里。

那时候,他就在想,这是她的妻子,与他许下一世诺言的妻子,就算她欺骗过他,伤害过他,可……可她已经死了,一切都没那么重要了。

将她的尸骨和大师父的尸骨分别葬在雪山后,他在雪山山顶搭了间屋子,从此过上了淡泊名利的简单生活。

本以为此生不能再与她相见,可是几天前,嫣奴出现在了他的面前,那个一直藏于移花宫最黑暗处的影子头一次以她自己的真面目出现在他的面前。她是一个长得很好看的女子,与以往移花宫的其他婢子不同,她身上充满了阳光的气息。

大雪纷纷,嫣奴披着件青色厚锻镶着白色狐狸毛的披风,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她站在屋子外,轻轻唤了他一声公子。这之后,他从嫣奴口中知晓了当年移花宫大火的真相,也知晓了单琉璃和大师父未死的消息。没有犹豫,也没多想,他就跟嫣奴来了这里。

那另一块龙鸣在嫣奴的身上,嫣奴说那是单琉璃给她的,好让她自由来去两个世界置办些货物。

两个世界虽很相似,但有很多东西是不一样的,比如一些草药,那个世界有的,这个世界没有,这个世界有的,那个世界没有。

来到她现在所居的雪园,他迫不及待想见她,却在见她前,看到了自己的儿子。那孩子,年幼,不过四岁的年纪,除了两颊边的梨涡,他长得几乎跟他小时候一模一样。孩子名叫江云,是她取的名字,她希望孩子如云一般纯洁善良,也如云一般,潇洒来去,不受约束。

她一向很会取名字,因为他的名字,也是她取的。

看到自己的江云一点儿也不怯懦,小小的幼童从他师父穆玄英的身后走出来,一步步来到他面前,仰起头,睁着大大的眼睛,神色出奇认真地问,他是不是就是父亲。听到这句话时,他的心里油然而生一丝酸楚,弯腰将孩子抱起来,他轻轻地告诉他,他就是他的父亲。

江云不惊讶他的回答,孩子很懂事,第二句话问的是他会不会离开。他不像其他这般年纪的孩子哭闹着让自己的父亲不要走,而只是询问自己的父亲会不会再离开。声音很软糯,很平静,但他知道这孩子只不过是在假装镇定,因为他攥着他衣袖的小手在发抖。就算在聪慧,在懂事,他也不过是个四岁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