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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暮(4)

作者: 沧川行 阅读记录

你对我好,只不过是习惯对我好。

恒碏点亮最后一只蜡烛,床上脸色苍白的人还在熟睡。他本以为很快就可以回去,今天来不过是熟悉一下过程,却不料旸陟让太子先行离去,留下自己并给自己讲了许多朝暮的事,甚至还有少年时期,他不知道的朝暮与旸陟两人发生过的。等到旸陟讲累了,他便想着退下,旸陟却说等他小睡一会儿,恒碏也只能候着了,于是这一留,便是到了现在。

恒碏闲得无聊,心想这个时辰了,父亲与大哥他们总归是担心的。

恒碏正想着,床上就突然有了动静。

旸陟慢慢坐起来,揉了揉自己发疼的额头。内室已经被人点了烛火,又是一个夜晚了,旸陟抬头,就看见走过来的恒碏。

“陛下。”

“嗯。”旸陟应声,抬手免礼。敲了敲跳动的额角,旸陟敛眉,不觉间带上了冷厉,问道:“恒太傅,朕素知你的医术精绝,可能瞧出朕如今的病来?”

这是恒碏第一次见到旸陟的皇帝威严,恒碏上前两步,替旸陟把了一下脉,旸陟其实并无什么病,只是心有郁结,看也看得出来,只是皇帝毕竟开口了,他还是得走个过程。

恒碏拱手低头,道:“陛下龙体欠安,实乃心中郁结所致,郁结之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郁结积深下去,也能拖垮一个壮实人的身体。”

“可能治好?”

“陛下,外伤易愈,心结难去,心病也是需要心药医的,恕臣无力。”

“罢了……”旸陟轻吐出一口气,道,“天色已晚,你且回去,别忘了明日未时过半前来教导太子。”

“是,臣告退。”恒碏听言,轻声退了出去。

恒碏刚走出观央殿,早晨引路的小宦官便赶紧上前来,低声问道:“恒公子,可是回去了?”

殿外的走廊早已掌满了灯,月色相斜。

“是,带路吧。”

“恒公子请跟小的来。总管怕公子在宫里迷了路,特让小的在此候着。”小宦官提着灯笼,小声解释了天色这么晚了,他还在这里的原因。这些大人物,万一被他惹得了不快,他哪里是得罪的起的。

夜幕湛蓝,楼影幢幢。恒碏远远便看见等在家门前的母亲,使了轻功,不过两息便落在了碏莘的面前。

碏莘也远远就看见了自己儿子的身影,早停下了不断踱步的身形。

“碏儿,可还好?”碏莘问道。

“嗯,并无什么事情发生。”恒碏扶着碏莘的手臂,与她一同走了进去。

“那就好,我们去饭厅吧。我们想你应该还没吃饭,都等你回来。”碏莘道。

“让你们挂心了,其实你们也不必如此担心的,对于皇宫,我还是能够来去自如的,娘。”恒碏道。

碏莘笑着摇摇头:“你这孩子……哪有人是不担心自己的家人的。”

“是,是,娘说的对。”

这一路上都很安静,未到饭厅前,恒碏便探知到了他爹与大哥的气息。

恒碏忽然皱眉,问道:“娘,朝暮怎么不在饭厅?”

“暮儿说他有事情要做,便没有来吃晚饭。”

恒碏点点头,猜想有什么事情会是朝暮要去做的,也不知他是否已经吃过了晚饭。

第七章

恒碏翻身跃到屋顶上去,一双眼眸望向朝暮屋子的所在,却没有看到自己想要的烛光,那里漆黑一片。

难道已经睡了?恒碏轻轻靠近朝暮的屋子,落在檀木窗前。屋内的确只有那人平稳轻浅的呼吸。

恒碏在月影下站了一小会儿,才又轻声离去。

朝暮坐在床沿,一直闭着眼睛,他怀里紧紧抱着一块桐木,待到恒碏离开,便又移动着手中的刀,再次削下一卷刨木花。刨木花滚过朝暮的另一只手背,落了下去,挤在花堆尖上,细微的声音淹没在朝暮的双耳翁鸣。

清晨,恒碏一走出房门,就看到站在院子里的朝暮。

清晨没有强烈的阳光,只在一片蓝色中渐渐偏白。朝暮微微抬头,看着天空,恒碏只看到他的半个侧面,一些发丝挡住了朝暮的耳朵,一小串蓝莹流苏从耳畔垂了下来,静静的站在朝暮的肩头。

“等了多久了?”恒碏走到朝暮的身边,问道。

“主人,我刚来不久。”朝暮转过身,浅笑道。

“嗯,”恒碏看了看天色,“这会儿还早,有心情去外面看看么?”

“主人去吗?”

“呵,当然。”恒碏点头,“轻蝶!”恒碏朝屋里轻呼一声。

屋里的轻蝶听到少爷的声音,赶紧跑了出来。轻蝶两袖挽起,看来是在收拾屋子。

“少爷。”

“轻蝶,待会儿你去告诉我娘,我与暮公子一起出去了,午时之前便会回来。”

“是,少爷需要侍从跟随吗?”

“不用。”

恒碏与朝暮都没坐马车,除非路途遥远,负重太多,这两个习武之人才会选择以车代劳。

农夫们忙着招呼自己的买家或是来往的路人,手中的嫩菜被抖落几许晶莹的水珠。朝暮好笑地听着卖家不遗余力的夸好,买家费尽心思的讨价还价。这些人的生活大多如此,为了多卖一文钱磨破嘴皮,为了省下一文钱绕断舌头,心好的人不会因为这一文钱记仇,有时候遇到了心不好的人,倒是惹得自己一身骚。这种看似无奈的市井生活在达官显贵的眼里自然是低贱的,但在一些文人墨客的诗里却是透露出羡慕的感情。

朝暮便是羡慕的一位,羡慕一个穷秀才娶了一个杀猪的老婆,虽然剽悍蛮狠,但也不否认那是一家人的平常,羡慕村小姑娘嫁给了一个庄稼汉,即使三大五粗,却也认真合计家里的安稳。

恒碏见他看着生趣,便陪着他看,不多时,恒碏忽然笑出声,引来朝暮的奇怪。

“这样看着,也着实有趣得很,怪不得你会喜欢。”恒碏转头看向朝暮,弯着嘴角点了点头。

恒碏走近朝暮,牵起他的手,道:“你自小喜欢月家小铺的早点,这会儿铺子已经开了,一起去吃?”

“嗯。”

大央本就有男后,此时对于两个男人在街上携手并肩,人们也不会觉得奇怪与不耻。

月家小铺的老板月小牧看见恒碏到来,立马招呼道:“恒公子,你今天想吃些什么呀?”

月小牧是个弱冠两年的清秀男子,这家月家小铺是月小牧从他爹爹那里接手的,月爹爹今年刚至不惑,看起来还很年轻精神,长得也很俊朗,比月小牧壮实些。这家月家小铺原本就是月爹爹为了养儿子开的,当初可谓是全身的家当就是这间小铺子和他的小小儿子。在月爹爹的女人刚怀上月小牧的时候,就想坠了他,然后净身出户,这女人也是真的不想和穷困潦倒的月爹爹过日子了,若不是月爹爹不是个只知读书的软懦书生,用了狠厉的办法让女人生了月小牧再和离,不然,也不会有如今的月小牧和传了几条街巷的月家小铺。

说起来乡里邻居对那女人也不免嘲讽,女人一和离,就攀上了一个官公子,做了个小妾,不过一年光景,那官老爷贪污被查,该斩的斩,该流放的流放,反观穷的月爹爹,风生水起,和儿子过得有滋有润。

世事难料啊。

这些事,朝暮和恒碏自小就听说了,又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三个人成了不错的朋友。

恒碏要了两笼口味较为清淡的小包子,两大碗豆浆,就在铺子外边找了个位子坐下。月小牧端着两份早点,又添了两小碟鲜脆水果,走了过去。那水果是月爹爹专门给月小牧的,用来当作甜点,毕竟吃多了甜腻的糕点并不好。

月小牧放好早点,抬头看见刚刚跟在恒碏身后的公子,正浅笑着看着他。之前朝暮偏了些头,月小牧便没有看清,这会儿看清,不禁愣了一下,好漂亮的蓝眸,是个异族人,恒碏和他似乎很亲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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