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贴身丫鬟(112)

傅慎时坐在圆桌前,慢条斯理地吃着,一小口一小口,难以下咽的样子。

殷红豆刚要转身去厨房吃饭,傅慎时喊她一起吃。

两个人再次共用早膳。

傅慎时也就吃了半碗粥,咬了一口馒头,便擦了擦嘴,语气平淡地问:“到底有什么事,是能让你打动你的铁石心肠的?”

殷红豆吞下嘴里的馒头,淡声道:“一样的问题,何必让我回答第二遍。”

——你若能看上别人,是你我的福气。

傅慎时心脏猛然跳动一下,撞得他胸口都在发疼。

殷红豆吃过了早膳,麻溜地收了碗,拿去厨房,今日没有账本要算,她便在庭院里打扫清洁,没去傅慎时身边伺候。

傅慎时也没再叫两个丫鬟进来,一整天过去,除了中午和晚上用膳,两个人都没再见过面,更不谈说话。

夜里就寝,殷红豆看丫鬟不在这边伺候,为了避免傅慎时发疯,便自觉地抱着被子过来,铺床。

傅慎时正在浴房洗漱,浴房闹出了点动静,过了一会子又没了声音,殷红豆暖过床了,便回到自己的被窝里。

等傅慎时回来的时候,时砚慌慌张张地道:“红豆,六爷割伤了手,你快拿纱布过来。”

殷红豆从床上起来,趿拉着鞋子。

傅慎时只穿着一件里衣坐在轮椅上,衣襟也没系好,领口敞开,露出白皙微鼓的胸膛,两根锁骨尤为明显,时砚用衣裳草草地包住他的手臂,紧紧地捂着,生怕伤口流更多的血。

殷红豆找了药箱出来,一边有条不紊地拿出纱布和金疮药,一边道:“时砚,推他到蜡烛底下,我看得清楚一些。”

时砚连忙照做,殷红豆拿了剪刀过来放着,便揭开傅慎时手臂上的衣裳,查看他的伤口,一条横着的长伤口,从小手臂里边最嫩的肌肤处开始,一直横过整个手臂内侧,像在皮肤上开了个口,像她低着头问:“怎么弄的?”

傅慎时没说话,只瞧着殷红豆认真的脸,和微蹙的眉头,他就觉得,伤口其实也不那么疼。

时砚答道:“浴桶上的铁片开了,我、我没注意,扶六爷出来的时候,划伤的。”

这边洗漱的东西都很简陋,木桶也是钉了铁片连接,不像长兴侯府里的浴桶,都是榫卯结构,严丝合缝,根本不会划伤人。

时砚很为自己的疏忽而内疚。

殷红豆眉头也蹙的更紧,若是别的划伤还好,木桶上的铁片,也不知道有没有生锈。

她看了看傅慎时手臂上的伤口,很干净,她小心翼翼地用棉球沾了酒精擦一擦,又上了金疮药,给他包扎起来。

一切都弄好了,殷红豆便开始收药箱子,洗了手上床。

时砚谨慎地将傅慎时扶上了床,才转身出去洗漱。

傅慎时躺在床上,手臂上扎着一个漂亮的蝴蝶结,他轻声地喊了一声:“红豆……”

殷红豆没睡,她睁着眼,道:“你不必问,若是换做时砚和翠微受伤,我也同样不会干看着,朝夕相处那么久,就算是阿猫阿狗也有感情了。”

傅慎时忍不住一只手捏起了拳头,质问她:“阿猫阿狗?”

她拿他跟阿猫阿狗比。

殷红豆没有做声。

傅慎时闭上了眼,睫毛轻颤,声音很克制地道:“你是不是根本就不信我会和别的丫鬟共寝?还是真的不在乎?”

殷红豆冷哼了一声,道:“我不信。”

傅慎时没有高兴的太早,殷红豆果然还有一句话等着他,她道:“可我也不在乎。”

殷红豆继续道:“我不信并非是因为你以为的缘故,而是我知道,你不过是不喜欢旁人轻易地接近你,这和我并没有什么关系。倘或哪日你想得开了,十个八个丫鬟,你也来者不拒。”

傅慎时另一只手也紧握住,他哑着声音问:“你就这样看我?”

殷红豆道:“我本不想这样看你,可你偏偏做了让我这样看你的事。”

傅慎时有一丝急切地道:“我……你难道不知道我……”

殷红豆枕着手,道:“我知道。”她冷笑一下,道:“你的用意我当然知道。你做这样的事,这下倒也不算我冤枉了你。所以我从来就没看错你。”

傅慎时面色苍白,他喉结上下耸动,受伤的小臂渗出淡淡的血,他用干哑的喉咙问她:“你怎么看我?”

“你从未将我的话真正放心里去,在你眼里,我始终是个丫鬟,你一个不高兴,就可以拿主子的威严来压我,我只能生生受着。倘或我和别的男人亲近,在眼里就成了什么?淫荡不知羞耻?你能做的事,而我却不行。你说不拿我当丫鬟看,眼下看来也只是嘴上说说,心里并不是这么想的。”

傅慎时哑口无言,他之前没觉得自己是错的,殷红豆一说,他倒真觉得,口是心非的不是她,反而是他!

殷红豆步步紧逼:“若我不是个丫鬟身份,我是也是侯爷国公的女儿,你敢拿这样的手段欺压我吗?你行事之前难道不要掂量掂量是否伤我颜面和心神?你告诉我,你现在在做这件事之前是想也不想,觉着能气着我便去做了,还是掂量过才去做的?”

她自己又给出了肯定的答案:“你没有掂量。你肆无忌惮,你直情径行,你随心所欲,因为我身份低微,不足以让你多加忖量,和怜惜。并非我自轻自贱,从来都是你轻贱了我。”

傅慎时如鲠在喉,他想解释,却发现说什么都很无力。

殷红豆说的入情入理,无懈可击。

傅慎时不说话,殷红豆又继续道:“你何必自欺欺人,你本就没有将我真正地放在可以为妻的地位上。我……我不过是你宠爱的一只猫儿,但你更加宠爱我这只猫,所以愿意将我抬举成一个人看,为我冠上人的头衔,给我穿人的衣裳。可宠物就是宠物,你将我圈养起来,可以抬举,便也可以打压,一切不过随你喜好罢了。”

说完这话,殷红豆低声地啜泣着,她很快就抹掉眼泪,吸了吸鼻子,用很低的声音道:“既是如此,就别妄想欺骗我的感情,我不会上你的当。”

“红豆……”傅慎时哽咽地唤了她一声,伸手探进她的被窝里,紧紧地握住她的肩膀。

她说的那些话,他真的从来都未想过,他也没意识到,自己做的事,在她眼里会有这种意义。

殷红豆抽了一下手臂,拒绝傅慎时的触碰。

傅慎时便捏着她的肩膀,其实他这时候更想抱住她,他很恳切又无措地道:“我没有想骗你,我只是、只是不想你总是逃避我。”

逃避?她始终没有逃避过问题。

殷红豆过了很久才道:“所以……即便我会替你包扎伤口,可我再也不会像从前那样替你挡茶杯。再或许以后,我连替你包扎也不愿意了。”

傅慎时眼睛一下子就雾蒙蒙的,胸口一下子提不上气儿,好像要窒息了。

她的话,像刀子一样凌迟着他心肝,一下接一下,不死不休。

殷红豆说完就畅快了,安安稳稳地睡了过去,傅慎时的呼吸时轻时重,漆黑的夜里,他的眼角溢出浅浅的光泽。

第88章 (捉虫)

傅慎时听过很多风华正茂的好男儿热血沸腾地说 “男儿何不带吴钩”;他听过傲骨铮铮的读书人清高地说“宁以义死, 不苟幸生,视死如归”。

但他从未见过任何一个女子也懂“卑而不失义”, 并且身体力行。

这样的殷红豆, 很叫他刮目相看, 也不由心生几分敬重。

傅慎时默默地将殷红豆的话想了许多遍, 单单从客观事实上来说,她说的是没有错的。

可在他的心里,他真的是没有想过要伤害她。

傅慎时很想跟殷红豆解释几句, 至少让她知道他的真心, 可惜她已经睡着了, 他纵有千言万语也舍不得叫醒她。

天光大亮的时候, 殷红豆醒了,傅慎时也醒了——其实他都没怎么睡, 只是听到枕边有动静, 牵动心神,便也苏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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