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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蝴蝶(110)

西泽莫名慌了一下,快步穿梭过两扇窗户,以方便看的更清楚一些。

几分钟后,那扇门打开了,走出来个趿拉拖鞋,睡眼惺忪的白人少女。

于是他又松了口气,立在床边安静看着。

少女似乎问了句什么。

门外拎早餐的男人答了句什么。

白人少女便笑了,冲里面喊了句什么。另一位白人少女拿着簸箕冲了出来,一股脑塞到男人手里,顺理成章从他手中接过早餐。

两位少女对着早餐哄抢了一阵,一起回屋去了。

男人显然有些无奈,笑了笑,脾气很好的躬身将门口泥土,断裂的枝丫与杜鹃尸体一一扫进簸箕里。

过了几分钟,大门又开了,从里面冲出来个华人女孩,从他手中将簸箕抢过来,连声道着歉。

西泽突然愣住,整个人被定在窗边,一动也不能动。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女孩不过在花街上昙花一现般一闪而过,又进屋去。

大驳领华人倚靠着门,从这一刻开始,一直看向敞开的门内,像是等什么人。

两分钟后,他等的人出来了。

两人在门口低声说了句什么,一起并肩走上坡道。

这一次西泽看清了。

那位华人男子等的人,一件藏蓝色直筒旗袍外罩一件校服外套,将头发绑成一条辫子;挟着书包,面目白皙,身量纤细。

也是他等的人。

他的女孩……

西泽转身冲下楼。在拉开门的那一刹,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苍白的面容和乱糟糟的头发。

他没有管,就着夹趾拖鞋,推开门冲了出去。

这是第二次,第二次在这他妈该死的花街坡道上追她。

西泽看着电车开走的影子,在街边呆立半晌,扬手招来一辆从海滩开来的计价车。

计价车还没来得及追上电车,两站路后便在公立理工高中外的巷道停下。

两人说笑着从车上下来,一起钻进巷子里。

他在那一瞬间几乎失去叫她名字的勇气。

西泽支付车费,叫司机将车停在路边,跟着走进巷子里,远远看见她和大驳领华人男子作别,和一群穿黑色校服外套的学生一同涌进校园里。

他循着她的背影追过去,在门口被校务拦了下来。

巷子里,正对阔大门柱,有一间小小餐厅。第二次被校务拦截下来,并警告他会致电叫警察之后,他举手投降,妥协地转身走进餐厅,在靠近门边的橱窗后面坐下,叫了杯热红茶。

他坐下位置在餐厅角落,观看校门视野并不太好,因为最佳地理位置已经被人占领。此人进餐厅时就已经将外套脱下,只着了一件线衫。如果他没记错的话——应该是那个大驳领。他点了一只可颂,三条Churros以及一小杯浓缩,看起来食欲很好的样子。

而且也很敏锐。在西泽看他没多久,他也抬起头来,和他对视。

目光坚毅,锐利。那一瞬间,他确认这华人至少参过军。

但他显然比西泽淡定自若得多。吃完早餐,将垃圾纸屑一丝不苟收进餐盘,才叫西班牙裔侍应拿了份报纸过来,靠着窗户闲散地阅读起来。

看他怡然自得的神情,绝对知道有人一直在窥看自己。

西泽也丝毫没有收敛的意思。

两个小时,红茶一动也没有动。他几乎忘了自己将近十八小时没有进食。

他什么也没做,只留心观察着校门与餐厅的一举一动。

不远处响起欢快的初级钢琴曲,几分钟后,陆续有穿黑外套的学生从校园里跑出巷子,偶有三两学生嬉笑着走进这家餐厅,在柜台用熟稔的西班牙语购买十字烤面包圈。

就在那一声接一声跳动的西班牙语里,大驳领将报纸沿边线一丝不苟地对折起来——他他妈的一定是个该死的强迫症——那一刻他心里这么想着。

然后他看见他的女孩站橱窗外,对这该死的强迫症敲了敲窗户玻璃。

那一刻餐厅里所有东西都模糊了,又清晰起来。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

西泽发誓,接下来的两分钟,一定是他这辈子最糟糕的两分钟。

那个中午,凡是到过这家冒牌Sobrino de Botin校园小餐馆的人,都会看见一个脸色奇差,一头乱发,且衣品糟糕的白人拨开人潮,试图走向他日思夜想了整整半个夏天与一整个秋天的女孩时,那大驳领一早看出他的意图,伸手过来,将他拦住。

西泽顿下脚步,目光落在他脸上。伸手,正了正华人略有些粗壮的脖颈上系歪了的两粒纽扣。

他抬头,对上华人男子略有些诧异的目光,笑了一下。

而后猛地,对准他下颌就是一拳!

男人伸手一挡,截住他的手臂的瞬间瞪大眼睛。

一声痛呼之后,华人男子捂着肚子,微微弓起身体。

西泽躬下身对他说,“SHE IS MY GIRL.”

(她是我的姑娘)

他说罢转身,突然就对上那双疏淡的黑色眼睛。

“How could it be…”一个对视之后,一阵酸涩从心底涌上来,他听见自己声音都在颤抖地,用只能两人听见的声音,低声问她,“At last paid me $8000 for a lovely night, dating with another guy just after three months?”

(怎么可以,共度一个美妙的夜晚之后付给我8000美金,三个月又跟另外一个男人约会?)

话音一落,她在人群后退了一步,掉头就跑。

几乎同一时间,有人从后面拽住西泽的胳膊,阻止了他立刻追上去。

他反身又是一拳!

但这一次拳头立刻被挡住了。

华裔青年示好的笑了一下,说,“抱歉,有件事我必须先告诉你。他父亲希望我们约会,今天早晨是我们第一次见面。但是见面问好后的第一句话,她就告诉我,‘很抱歉打扰你,但是在这之前我想告诉你,我每个礼拜日都会回家等电话,虽然我一直没有等到。虽然我不知道我会等到哪一天,可是只要他出现,我想我会毫不犹豫去他身边。’所以你知道吗,这只是个失败的约会。但我们达成了共识:既然我按照她父亲与我婶婶要求的,出现在她公寓门外,也有义务在下课以后,送她回家……”

西泽脑中有短暂空白。

然后心脏突然剧烈跳动起来。

他松开华裔青年,揉了揉手腕,立刻转身大步走出巷道。

十二点整没有电车。

他下意识沿着来路追过去,几分钟后,便望见街边那个单薄的小小影子。

昨夜被风刮倒的树干横陈在街道上,每走上一段路,她都得小心翼翼,手脚并用地爬过树干。

几次怕她被绊倒,西泽快步追上去,但没有立刻靠近她,怕再走近一点,她又会立刻从他身边跑掉。

他想过无数次,不是现在,还能是什么时候?

二十年?二十年我已经四十岁,四十岁时两鬓斑白的老头,拄着拐杖出现在你的家门外,看见一个俏丽的华人妇人,却不敢上前追求?

到那时,你会答应吗?

我对爱一窍不通,只知道爱违背逻辑。这世上太多人,我偏偏遇见了你。

人生漫长,所有的无非自己而已。可是有的时候,漫长人生里,有人愿意携手和你抵抗这糟糕的全世界,难道不好吗。

也许意识到身后有人跟上来,也许只是因为一个陡峭的坡道,她慢慢放缓脚步。

西泽慢慢地从后面跟上,在她身后几尺距离,对她轻声说,“I saw the news about the exclusion law on Coastal Daily about you. You want go there, right?”

(我在滨海日报看到你的消息。)

没有回应。

他接着说,“I lost my last chance back N.Y.C to be a Muhlenburg this morning.”

(今天早晨,我失去了回到纽约去做小穆伦伯格的最后机会。)

她仍沉默着。

西泽深吸一口气,慢慢地说,“I just wanna ask, if you would like to go Columbia with a nobody, like me?”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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