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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蝴蝶(131)

刘玲珍一早就等在门口了,赤脚趿拉着拖鞋,淡绿色碎花睡衣外头罩了件灰大衣,在冬天早晨冻得吭哧吭哧,一边指挥爸爸停车,嘴里直往外吐白雾。

等西泽从副驾驶室下来,她吓得连连退了好几步,惊叫道:“怎么回事?多少辰光了,联邦警察还找上门来访?”

陈曼丽赶紧拉了她一下,说,他听得懂。

刘玲珍叉着腰将陈曼丽挡在身后,理直气壮的说,“勿要紧个,我不信伊侪会讲上海言话。”

陈教授一早在努南太太家就已打电话,请人将那辆拖去市郊加油站的普利茅斯开到市区加油站,他即刻开旧车过去在加油站修理厂更换车牌,西泽也会跟他一起过去。

陈教授进车库去开旧车,叫西泽也过去,说有点话要同他说。刘玲珍想让淮真一起进屋来,淮真盯着西泽的方向,说还有点话要同他说,一会儿再进来。

刘玲珍毫不客气的说,“着急什么,又不会弄丢了。那警察看起来这么凶,我巴不得你把他丢了呢。”

陈曼丽很头疼的说道:“上海小女人。”

刘玲珍嘁了一声,“多少人想当上海小女人还当不了呢。”又拉拉淮真手,说,妈妈蒸了糖藕,早些进来吃。”

恰逢邻居用从院子那头扔了一麻袋苹果过来,陈教授在车库里喊玲珍和曼丽将水果一块儿扛进屋去。刘玲珍拉拉淮真,姐妹两捉着麻袋三个角先进屋去了。

淮真走到车库外头,说邻居真友好。

陈教授笑着说,美国人就这样,你家做饭,他夸味道香。回头你给他送个菜,改天就扔你一篮水果,在中国这叫投桃报李。

西泽立在车库外头对她笑一笑,除了“投桃报李”,其他大概他也都听懂了。

淮真走过去站到他身边,将刚才在车上做好的便签一张张给他看,嘱咐他一定要当心,不要开车太快,记得注意限速五十迈的市县;路上不要跟人吵架,更不要连夜开车;自己住的话可以挑个干净卫生高档的旅店,不要急,晚点到也没关系。

啰啰嗦嗦的讲了一堆,最后将便签叠整齐,塞进他风衣最外面的口袋里。西泽趁机将手伸进口袋,很坏的将她手扣紧,淮真挣了几次都没挣脱。

陈教授将车倒出来,似乎从后视镜里看见了,笑着调侃:“别担心,他自己驾车反倒方便很多。男子汉,即使夜宿车里也没关系。科罗拉多路上风景相当不错,有富德台和洛基山,旅客很多,公路上也不会寂寞。只不过需要当心了——因为会有一些拇指党,你知道吗,竖起拇指要搭车的背包客,如果是个美人,绅士们通常不能拒绝她们。”

淮真说,“希望你不会太寂寞。”

西泽说,“可惜我不是个绅士。”

趁陈教授在花园里掉转车头,淮真轻声问他,“教授刚刚对你说了什么?”

西泽说,“他告诉我,通常来说,华人女孩子留宿异性家里是很大风险的事,在华人社区会成为大新闻。还说,如果你这次出行不是经过了家长同意的话,他希望我明白,一家本分唐人街人家的女儿,和男友进行超过两天的旅行,几乎意味着可以结婚了。”

淮真说,“你别信,陈教授经历过旧中国,思想也许仍古板了一些。”

西泽接着说,“他请我路上好好思考一下,独自旅行利于思考,尤其在我这样一个美国人自己的国家而言,是既舒服又轻松的一件事,远比和一个华人同行容易得多。”

淮真说,“你怎么想呢?”

他说,“他还说,以他的人生经验来说,一段艰难的旅途是检验人与人是否合拍的最好方式。”

淮真沉默了一下,说,“七月时,我参加过一个朋友的婚礼。”

“然后呢?”

“有个日本女孩,在婚礼上说起她和她白人男朋友的故事。他们都是普通人,我也是。她对那位官员说他们只是相爱了,他们无罪。那天我发现我很羡慕她,在那之前我从没羡慕过任何人。”

她认真的看着西泽说完的这番话,然后趁机将自己的手从口袋里拿出来。

陈教授在远处招招手,说小伙子,话讲完可以上车了。

淮真对他笑了笑,叫他赶快去,免得时间来不及。

西泽垂了下头,没有再说别的话,径直拉开车门上了车。

等车快要开动了,淮真又叫了一次他的名字。

陈教授将车停在门口,笑着说,“我猜你要第十次提醒他注意安全。”

她对陈教授说谢谢,快步跑到副驾驶室窗边。

西泽将车窗摇下来,抬头看着她问,“宝贝你还有什么要对我说?”

淮真说,“今天下午我想去剪个头发。剪到比耳朵下面,像你卧室里十二岁时的照片那么短,可以吗?”

西泽说,“如果你喜欢。”

淮真听完,笑得很开心地接着说,“如果你在路上,比如加油站小商店一类的地方,看到有卖鸭舌帽,可以买一顶给我吗?我想要很酷那一种。”

西泽看了她很久,然后说,好的。

第109章 堪萨斯城3

陈家的独立屋所在的街区旧却干净,远远看去街道清新精致。屋子虽小,却窗明几净,大件家具与窗帘洁白敞亮,小件装饰,譬如枕衣、餐桌布、花瓶与摆件,处处透着屋主人的生活品味。说起这个,陈老太太仍有些得意——

“这三卧室的独立屋——阁楼间收拾出来也可以作卧室;脸水,还有洗澡用的热水都是免费的,做饭有油烧火的炉子,西式马桶,冬天的汽炉,电灯和烧饭的油全在月租金里,总共才一百美金。街区离洋人商场区也很便利,一条街外就是,不用穿行大马路,更不怕车,我每天早晨都走着去买菜。Jin Jean去学校有舅舅开车送,舅舅没空时,也有三趟巴士去学校;曼丽更方便,去奥克斯基督高中每天都有校巴来家门口接送。”

淮真问陈老太太这独立屋是谁找的?她与姐姐在旧金山都找过公寓,但没遇见过这样好的。

陈老太太说:除了我还有谁?曼丽来前,玲珍她妈妈自己住校舍,她舅舅和人挤一个公寓;曼丽来之后,两个女孩儿一块由玲珍妈妈教,索性一家人一起搬出来住。只我有空,便带着曼丽一起打电话看屋子,顺带教教她识路讲英文,最后看中这三卧室的独立屋。他们那么忙,根本没有空闲,还是我跟洋人一毛钱一分钱掰扯下来的。他们看我年纪大,英文又难懂,嫌麻烦,索性就这个价钱给我了!

淮真说真的很划算,连带又夸奖了屋里雅致的布置。

陈老太说,从前住法租界的小马路小洋房跟这里一比,也显得小里小气的。在上海那群老女友们,也不见得有这样品味的。她寄过几次相片回国,她们都羡慕得不得了!

因为淮真提起想出门挑些礼物给努南太太带去,顺带找理发店剪个头发。一不留神将陈老太夸高兴了,等姐妹两洗漱了,换好衣服出门时,陈老太太拿出一张自己绣的红肚子小鸟手帕给淮真,说带这个,美国人都觉得这个最贵重,从前陈教授念大学时,她寄东西给他,苏绣过海关时是要抽税一大笔税的。

淮真好说歹说,说是她本人的心意,这样不合适,陈老太太才将手帕收了回去。又同她介绍,可以去城西的华人社区买一张国内的小幅挂毯。虽然那儿都是骗美国人的玩意儿,唯独地毯不一样。因为从前丝绸之路去欧洲,地毯总归还是中国的最好,也不会很贵。

听说她要剪头发,又给她推荐剪发店——“华人社区倒是便宜,但多剪得不好;玲珍可以带淮真去尼法街,上次你妈妈烫葛丽泰·嘉宝在《流浪汉彼得》里那个造型那一家,贵会贵一些,好看的不得了!”

女孩们还没洗漱妥当,陈教授借了修理公司电话打回来,说已经送走西泽,一切顺利,叫淮真放心。因他一会儿得回去学校讲课,午饭后才回来,如果需要他开车载她们要出门去,得晚些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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