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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山蝴蝶(31)

他低头看看时间:差一刻四点。

这里离约定的萨克拉门托街仍有十分钟脚程。

……搞什么?

汤普森也认了出来,笑道,“噢,鞋子坏了?”

西泽微微眯眼,这才看清她手里拎着什么——

两双烂皮鞋。

尔后她脚步慢下来,四下一找,钻进一间极为狭小的店铺里。

车停下,西泽推门出去,随着她走进店铺。

店是真的够小,天花板并不比西泽头顶高出许多。或许他再高个三英寸,或者重个一百磅,可能就进不来了。

店里采光极为糟糕,使得淮真根本没有注意到有人从身后趋来。

她将那双破鞋呈上,小口喘着气说:“吴叔,麻烦帮忙补补鞋,云霞急用。”

店老板不搭腔,坐在柜台后面慢悠悠的拿粗针棉线纫一双男士黑皮鞋。

她又说:“吴叔,真的很急,云霞光着脚等在车站呢。”

吴叔头也不抬的说,“十分钱。”

淮真连忙答应,从零钱包里掏出十美分放在柜台上。

吴叔又说,“晚饭后过来拿。”

“……吴叔!”淮真又往柜台上添了两分钱。

吴叔哼了一声,放下手里活计,拿起那双鞋瞧了瞧,一脸的嫌弃:“墨西哥货。”

说罢躬身劳作,针头数十来个有力起落,两双鞋便纫好了。

淮真接过去拎在手里,“谢谢吴叔。”

里头传来个妇女的声响:“小气鬼,晚辈的钱你也讹。”

吴叔说:“我小气讹来十二分,你今晚去同乡会打牌一分钟输个精光!”

妇女哼一声。

吴叔又高高仰起头,有点看不清来人面貌:“你也修鞋?”

淮真拿了鞋,一个转身,眼前一道黑,险些直直撞上去。

幸好那黑影及时后退一步,和她保持了点距离。

淮真脚下一顿,站直了身体,一个鞠躬,“不好意思。”说罢,侧过身,小小身躯,竟从那高大身影一侧仅可容膝的过道缝隙挤出去了。

没跑上两步,硬生生给腕上一股力道拽了回去。一百八十度转向,太阳底下,正对上一张一周没见的臭脸。

“跑什么?”他说。

“我朋友在车站等着——请务必等我十分钟!”

淮真鞠躬道歉,转身又要跑。

立刻又给拽了回去。

西泽一再忍耐:“……上车。”

淮真侧过头,看见屋檐下停着的那辆黑色福特,打开的门外立着汤普森先生。

她和汤普森先生对视了一下。

他笑着点点头,请淮真坐进后座。

和西泽并坐后排,淮真手里拎着双刚补好的鞋,一路无言的望着窗外。

车缓缓驶入企李街。靠近缆车站时,汤普森先生说,“是那个光着脚的女孩子吗?”

车并不能离电车站太近。车窗摇下来,淮真轻轻喊了声:“云霞。”

云霞坐在长椅子上直起身子,张了张嘴。

车靠近缆车站停下,汤普森先生请淮真将皮鞋交给自己,穿过马路,躬身放在云霞座椅下头。

西泽问,“还有什么事吗?”

淮真说,“能否回去都板街一趟?”

“……”西泽转过脸去,觉得自己耐心真的所剩无多。

不等他发话,汤普森先生缓缓发动汽车,原路返回距离洗衣铺巷道最近的萨克拉门托街。

车一停下,淮真从那令人窒息的低气压里逃出来,快步冲回阿福洗衣。

“季叔,季叔——”

阿福探出头来,“怎么才回来?”

“有看到柜台上那只背包吗?”

阿福拎着背包快步出来,递给她,“在这里,早晨放在外头怕有人拿走,替你收起来了。”

“谢谢季叔——我走了!”

“小丫头片子,看把你急的。”阿福直乐。

再次回到车上,西泽微笑着说,“中国式迟到?”

还不及想好如何向他表示歉意,外头钟声突然敲响四下。

淮真缓缓笑了,“中国式投机取巧。”

沉默几秒过后,身旁传来一声嗤笑。

淮真将那只背包递过去,还给他。

“……这是什么?”

菠萝包与牛奶酥用一只纸袋装起来,早晨塞了进去。除此之外,还有上次剩下的四千五百美金。

抖机灵式的大献殷勤完毕,淮真侧过脸望着窗外,险些能哼起歌来。

一阵窸窣声,伴随着纸质物品展开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车里响起一声轻轻的笑。

淮真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劲,转过头,并未见他拿出那一袋唐人街美食。

窸窣响的,是西泽展开的一张报纸。上面大标题写着——

“女士接受男士邀请去约会,应该注意什么?请让婚姻专家史密斯来告诉你……”

西泽面带微笑,缓缓念道。

第26章 电报山6

昨晚云霞过来时,这份报纸便和她的书本都放在一块。今早在柜台看了会儿书,报纸搞不好和一堆东西夹在了一块,也不知是自己无心收拾进背包里,或者是旁人好心替她放进去的……

此刻,狭小空间内,一个刻薄鬼在耳畔念诗一样的念这份“约会法宝”。

他不全念。

他无比认真的读,读到有意思的地方才会特意停下来念一遍——

“‘有分寸的表现出你对他有兴趣,适当夸奖:发型很配你,穿这衬衫你很帅气——会使对方心情轻松愉悦,’……汤普森先生,你对这种话感到愉快吗?”

汤普森先生笑道,“确实。尤其当遇上相当合拍的约会对象。”

西泽往下浏览。

“‘好多女性怕所遇非人,怕临场出丑,怕被揩油’,”他读到这里,眼前一亮:“会有这样的困扰吗?”

车缓缓驶离唐人街,淮真坐在后座左侧,冬日里西晒的太阳透过玻璃窗户晃在她的毛线衫与头发上,大半个身子都晒得暖融融的。

但她只觉得眼前一抹黑。

北行三个街区,沿紧靠山坡的Filbert街道停下车。

淮真终于松了口气,跟在西泽身后下车。

两分钟后,汤普森先生将车开走,这条行进着寥寥行人的街道上只剩下淮真与西泽站立在路牌下头。

两人背后是一座植物茂密的小小山丘,山腰与山底修筑的小小洋楼将山顶苍翠植物包围。

“走吧。”西泽说。

Filbert街道在此终结。淮真抬头一望,遥遥望见通往山上仅此一条的木质梯道。路牌沿小径指向山顶,小径也叫做Filbert,终点指向电报山。

仅可容两人并行的木头小径两侧是茂密树木,间或盛放着鹿角海棠与紫荆,些许玫瑰与蔷薇的探出小小花苞。

与其说栈道被花园包围,不如说是栈道贯穿了树林与花园。西泽走在前头,拨开一株延伸到栈道上,挡了脚的紫色矮脚牵牛,这才发现她没及时跟上来,脚步停下,回头看向她。

淮真快步追上去。

再往上一些,头顶越发茂盛的树木将栈道隔出的狭小空间里,只有些运气极好的光斑穿透枝叶缝隙,落到荫蔽的栈道上。

梯道离地数米凌空架设,透过两及木头梯板间的缝隙,能清晰看到阶梯下交错生长的树木绿色枝叶。雾气沾湿的木头梯道上,隐隐散发着一股朽木的潮气,踩上去嘎吱嘎吱,发出让人心生不安的响动。

偶遇三两行人从山顶下来,狭路相逢,淮真小心跟在西泽身后,为高而胖壮的游客让出足够的空间。身体极好的白人太太带着她身材高大的十四岁儿子,趁机从后头包抄,甚至回头冲两人笑着说:“跑快些啊!再十分钟,就赶不上看海上日落了。”

说罢,母子两矫健的跑远了,将共享的独行栈道踩踏得剧烈晃动。

淮真往高处一望,隔着两座房屋的瓦顶与树木的罅隙,间或能捕捉到一星半点湖蓝色的海洋的影子。

她从西泽后头冒出头,几步赶上前,并行在他右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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