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霈宥(165)【CP完结】

庭上一度变得十分安静,全在等审判长的意思。

审判长凝视了证人数秒,道:“证人可以开始陈述。”

证人看了夏琚一眼,低着眼帘,说:“那个时候,我的父母正在闹离婚。我的父亲希望我跟他去南方,但母亲留在北方。如果不是陆济山也在那个俱乐部里,我可能就留下来了。陆济山不太正常。那时我是十四岁,出去比赛,算是有一点见识。我原本以为他那样是同性恋,后来发现,不是。他就是不正常。他是个变态。”

不知道为什么,夏琚听他陈述时,仿佛在他的脸上看见了昔日的自己。但证人比他大很多岁,那样狰狞的、幽怨的、黑暗的表情出现在他的脸上,夏琚看着觉得不真实。可是,夏琚完全能够想象同样的表情出现在自己的脸上是什么样子。

当然,夏琚想:他的脸上现在和未来或许再不会有这些表情了。

“你遭受过陆济山的猥亵吗?”梁成轩问。

因为始终垂着眼帘,证人点头的幅度很小,说:“一起在澡堂子搓澡的时候。他不但摸我,还让我摸他。如果我不照他说的去做,在训练的时候,他会找机会为难我,向教练告状。”

梁成轩进一步问:“你认为以陆济山的为人,在案发以前,有没有可能对我当事人进行过猥亵,甚至性侵?”

证人看向夏琚,盯着他的脸,回答道:“可能会吧。陆济山喜欢漂亮的东西。”

闻言,夏琚微微打了个颤。

“你在俱乐部期间,被陆济山猥亵的事,是否告诉过其他人?”梁成轩问。

证人的面色一暗,冷冰冰地说:“有。我向柯咏梅教练报告过,但是她没有理睬。这是我离开俱乐部的另一个原因。不过,对于我的离开,她没有意见。我没有天赋,可能对她来说,我是个累赘,走了正好吧。”

“谢谢。”梁成轩看向审判长,“审判长,我问完了。”

原来,那段记忆是真的,他没有记错。夏琚看着这个对自己而言十分陌生的证人,再次想起当初他们唯一一次见面时,他对自己说的话。

真可惜,为什么那时候他还那么小,听不懂他说的是什么?可是,如果听懂了,又能怎么样吗?夏琚在他麻木的脸和空洞的双眼里,找到了答案——不能怎么样。他甚至不能像这个人一样,选择毅然决然地离开。

很快,控方对证人提供的证词提出质疑,原因是:证人的证词只能是一种猜测,与案件没有直接联系。案件发生时,证人已经离开俱乐部九年,期间再没有和任何队友有过联系。不能单凭他对被害人的固有印象,断定案发前被害人是否对夏琚有过不轨行为。证人的发言于本案没有任何帮助。

“如果控方可以通过夏喜娣曾和被害人发生过性 关系,进而判断被害人不可能对我当事人进行猥亵和性侵。那么现在已经有了他猥亵他人的证据,怎么就不能判定存在这种可能了?”梁成轩平静的语气中透露出冷酷和愤怒,“我当事人的成长环境确实不健康,但如果这能够构成他蓄意行凶杀人的原因,那么如何解读被害人嫖娼的事实?一个会嫖娼、会猥亵他人的惯犯,有没有可能对我当事人进行伤害,进而导致我当事人基于正当防卫,伤害被害人?”

听到这里,控方的身体贴近公诉人席的桌子,扭头向审判长喊道:“审判长,辩方律师一派胡言,所提及的全为主观推论,在案件中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证人的证词。不应采纳。”

审判长对控方的要求不置可否,答道:“请控辩双方轮流提问,维持法庭秩序。”

言下之意,是指梁成轩抢白了吗?夏琚看不懂目前的形势。渐渐地,他开始有一种不应该出现的心情:他不太想知道结果如何了,只想回去和夏敬行一起吃海鲜。

正在夏琚产生百无聊赖的心境时,他忽然听见控方对证人大声询问:“证人,你刚才提到,你离开滨城花样滑冰俱乐部以前,曾经被被害人猥亵过,是吧?”

“审判长,抗议公诉人以诱导的方式进行提问。”梁成轩打断道。

“抗议无效,控方请继续提问。”审判长的脸上露出些微难以捉摸的不耐烦。

控方在证人回答“是”后,继续问道:“刚才你说,你当时十四岁。当时被害人几岁,这个你清楚吗?”

夏琚的心里咯噔了一声,隐约猜出之后会听见的问题。

证人回答:“十岁左右吧。”

“到底几岁?”控方追问。

“十岁。”证人有气无力地答说。

“十岁。”公诉人的嘴角难以察觉地上扬了一瞬,“审判长,十岁远未达到一个少年生理成熟的年龄,甚至未达到性发育的年纪。但证人却陈述,被害人在尚未开始性发育时对其进行威胁,控方严重怀疑证词的真实性。”

“所以我才说他是个变态!”证人大喊道。

咚!咚!咚!审判长敲下法槌,道:“肃静。”

没有办法,好像真的没有办法。经过控方的一再提醒,夏琚渐渐明白他所说的那些道理。证人的口述如果不能相互印证,那就没有作用。夏琚很感谢这个人的出现,可是谁能证实他说的话呢?

夏琚觉得荒谬极了,与此同时,心灰意懒的情绪先一步笼罩他的心头。主观推论不能成为证据,必须提供对案件有直接帮助的证据才可以。但是,没有。夏琚努力回想,也认为没有。现在他们说,那时陆济山对他进行了性侵犯,他所做的只是正当防卫,然而没有证据可以证明这一点。

警察还没有到以前,他就把证据销毁了。此时此刻,夏琚忽然想起那一次梁成轩在电梯里对自己的提问,问他当时是清醒多一些,还是慌乱多一些。

为什么要销毁证据呢?不应该留着吗?夏琚如今也这么觉得。

他恍然间了悟,现在的他之所以这么想,之所以这么理智,是因为他已经十七岁了。他所想的,他在这个年纪能够想到的,都比四年前他只有十三岁那时,多得多。可惜,于事无补了。

夏琚低头掰弄手指,追忆那时,设想如果那时留下了证据,那结果将会是怎么样?他还会遇见夏敬行吗?但是的他,如果就被判为正当防卫,是不是还留在冰场上?其他人呢?比如柯咏梅和徐威,曾经在法庭上作证和沉默的他们,现在又会怎么样?

正在夏琚胡思乱想的时候,徐威作为证人,出现在庭上。

夏琚之前没听说他会来,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思绪迅速地重新回到现场。

他怎么会来?夏琚看看公诉人的表情,那好像是吞了一只苍蝇那样难看。他不知道,夏琚断定,控方不知道徐威会作为证人出现。

在徐威对身份进行自述后,梁成轩问:“你和被害人同在俱乐部及省队训练期间,是否知道被害人曾对我当事人进行过猥亵?”

徐威的嘴唇很干,仿佛是白色。他抿了抿唇,看了夏琚一眼,说:“我听说过。”

“你有否亲眼看见过?”梁成轩在他否认后,问,“那么,你是否了解过,被害人曾在俱乐部中对其他队友有过不良行为?”

徐威沉默了几秒钟,在审判长提醒后,说:“他猥亵过冰舞队的两个女生,其中一个是我的朋友。我听她说的。”

谁?夏琚骇然,他从没有听说过这件事。

梁成轩好像也不知道此事,听罢面色一白,一字一顿地问:“案发当日,你和柯咏梅教练抵达现场后,是否移动过被害人的尸体?”

仿佛这一刻已经准备许久,徐威深吸了一口气,坦然地回答:“有。”

梁成轩眯起眼睛,问:“为什么?怎么移动的?”

“刚开始,教练去确认陆济山死了没有,我因为太害怕,站在一旁没有动。”徐威平稳的语调中出现微微的波动,“后来,教练让我搭把手。她要把尸体的裤子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