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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161)

果不其然,很快滴,于吉已经亲自来到太子营帐,说陛下传唤。

陈霂看了燕思空一眼,燕思空回以坚定的眼神,陈霂点了点头,起身离去。

燕思空长吁了一口气,放松地躺在榻上。

不一会儿,小内监端着汤药走进来,谄媚道:“燕大人真是神勇无比,忠心耿耿,护着殿下从马上摔下,仅是受了轻伤,实是不幸中的大幸啊。”

燕思空淡笑:“我抱着的可是真龙之子,什么山神啊、土地啊,自然要给几分面子。”

“燕大人所言极是。”

喝了带有安神作用的汤药,燕思空不知不觉便睡着了。

——

一觉醒来,天已经全黑了,燕思空模模糊糊地看见床头坐着一个人,他神智尚未清醒,张嘴唤了一句“封野”。

“先生?先生你醒了。”陈霂俯身来查看他,“你说什么?”

燕思空顿时醒了过来,他勉强睁开眼睛,陈霂稚气未脱的俊脸近在咫尺,他惊出一身冷汗:“殿、殿下。”

“你好些了吗?可还疼?”陈霂关切地问道。

“好多了。”燕思空问道,“殿下几时回来的,怎么不叫醒臣?”

“你受了伤,自然要多休息。”陈霂给他掖了掖被角,“晚上还有些寒凉,你觉得冷吗?”

“臣没事。”燕思空急道,“陛下那边……如何了?”

闻言,陈霂的脸瞬间沉了下去,双目灰败,毫无神采,显然是失望至极。

“难道,他还一味偏袒二皇子?”

陈霂面上闪过一丝狰狞:“他表面上责骂陈椿,实际处处回护,陈椿又咬死了是无心之过,最后只是罚了今年的岁礼,面壁三日,手抄《弟子规》。”陈霂恨道,“区区小惩,怎抵得过先生受的伤。”

燕思空叹了口气,心中也预料到这样的结果,他只能宽慰道:“至少陛下还是惩处了二皇子,给了你一个交代,至于臣受的这点伤,实在无足挂齿。”

“他可是要行刺太子!”陈霂低吼道,“他朝我射箭!换做他人,就是死罪!”

“是,可他不是‘他人’。”燕思空拍着陈霂的手,语重心长道,“他的母妃是陛下的宠妃,他是陛下最宠爱的皇子,殿下应该明白这些。”

“我明白,我早已明白……”陈霂的脸冷若冰霜,“无论我如何聪颖好学,他都不会让我参与处理政务,无论我怎样卖力地让自己样样比其他皇子出色,他都不会正眼瞧我,就因为我是宫女的儿子,他多年来对我母子不闻不问,现在处心积虑地想将我废掉,甚至不惜逼死我的母妃,将这大好江山交给那个娇纵无能的陈椿!”他说完最后,满腹的恨意如泄洪一般喷薄而出,那扭曲的、阴狠的声线根本不似一个少年能发出来的。

陈霂那狰狞的神情令燕思空怔了一怔,他心中百感交集,因为他在陈霂脸上看到了十几年前的自己,他知道这恨意会让人变得更加强大,但同时也知道,它会如何煎熬、折磨怀揣它的人。

燕思空只得安抚陈霂要沉住气,同样的话他已经说过了无数次,陈霂大约也听腻了,转而安慰他,将他按回榻上,让他好好休养。

燕思空道:“外面似乎有舞乐声?”

“嗯,父皇在举办晚宴。”陈霂冷笑一声。

“今日谁猎得最多?”问完燕思空就后悔了,因为他马上想起来,除了封野怕是没别人了,陈霂现在对封野颇有敌意。

“……封野。”陈霂眯起眼睛,“他今天竟提出要将鹿赠予我,岂不是有意羞辱我?”

“殿下误会了,封家可是支持殿下的。”

“先生不必为他申辩,他见了我,竟安坐马上,如此傲慢。”陈霂冷哼一声,“他封家拥立的是长皇子,是传统,是祖制,不是我这个人。无论是陈椿,还是他封野,都压根儿瞧不起我。”

燕思空心里有些担忧,未来倘若陈霂登基,他与封家的关系应以和为贵,否则朝廷定无宁日,幸好陈霂尚年少,且很听他的话,他正色道:“殿下切不可这样想。封野从小生长在军营,不循礼教,野性难驯,加之年少有为,性格便是如此狂傲的,绝非针对殿下,殿下想想,封将军可曾对殿下有过一丝一毫的不敬?”

陈霂想了想:“不曾。”

“这就是了,等封野再年长几分,他自己会慢慢知道轻重,即便他不知道,殿下还记得前日臣与殿下谈过的吕布吗。”

陈霂似乎明白燕思空要说什么了。

“殿下要做那驭弓之人、执剑之人、驾车之人,封野是天生的将才,殿下若是用得好,就是殿下的本事,怎可和一介武夫置气呢?”

陈霂点了点头:“先生说得有道理。”

燕思空笑了笑:“他日殿下登基,会碰到比封野刁钻十倍的各型各色的人,殿下要驾驭着他们,掌舵天下。”

陈霂勾唇一笑:“那时,我要先生伴我左右,为我实现富国强民、威服四海的大业。”

“臣万死不辞。”

帐外依旧是舞乐升平,哪怕看不见,也能想象此时宴上酌金馔玉的热闹场面,而这热闹,似乎跟太子营帐毫无关系。

十五年来,陈霂已经习惯了被冷落,虽然,他越来越不甘于这样的冷落。

俩人就伴着那舞乐,畅聊了半宿。燕思空能感觉到陈霂对他的依赖和信任,已经超越了这世上任何人,尤其在惠妃死后,陈霂将他当成了最重要的人。

燕思空对此感到满意的同时,隐隐地也有些担忧,倘若最后陈霂不能当上皇帝,那么将来无论是谁称帝,他都要被毫不留情地扫到边缘。

不过,他需要担心的事太多,暂时便不做深想了。

熄灯之后,二人虽是互劝着早些安睡,但实际谁也无法成眠。

明日是春猎的最后一日,陈霂想着要竭尽全力打下更多猎物,而燕思空眼见着封家夺权的唯一机会就要丧失,未来不知要面对多少凶险,只剩下满满地痛心和焦虑。

第144章

一觉醒来,已近晌午,燕思空仍觉得后背疼痛,但比之昨天已经好了不少,他在营帐中待得实在闷,便撑起身子,蹒跚地走了出去。

东宫的小内监一见他出来,吓坏了,忙过来扶他:“哎呀燕大人,可怎么起来了,您的伤还没好呀。”

“不碍事了,出来透透气。”

“您可别吓唬奴才了,殿下要您好生歇着,您要是有个闪失,奴才担待不起啊。”他忙搬过来一张椅子,扶燕思空坐下。

“没事,我就动一动,待会儿用午膳我就回去。”燕思空老远见着一个内监端着个木盆从封剑平的营帐里走了出来,边走边瞥头、皱鼻子,显然是盆里的东西味道不好闻。

小内监顺着他的目光看去,道:“靖远王殿下昨夜喝多了。”

“看来是喝了不少。”

“是呀,陛下说要给靖远王践行,不少人敬酒呢,醉到这时候恐怕是刚醒。”

“那……世子呢?”

“世子到底是年轻,昨夜也喝了烂醉,但今儿一早还是去打猎了。”

燕思空点点头:“希望殿下今日满载而归。”他嘴上说的仿佛是太子殿下,心中想的却是世子殿下,封野一定很担心他吧,如今他们竟是连说句话也难了。

燕思空晒着春日的暖阳,看着远处无边无际的山林,偶有微风拂过,林木整齐划一地晃动,似是明明之中有一只手在操控着它们。

这本是十分平静的画面,可当林中突然惊起一阵飞禽时,他的心跟着咯噔了一下,阵阵地发毛。他说不上那是什么感觉,仿佛那静谧的林木中藏着什么洪水猛兽,封野、陈霂都在其中狩猎,可又好像都是入瓮之鳖,是别人的猎物……

他顿时感到不舒服起来,甚至不愿意再去看那片山林,他沉声道:“扶我进去吧。”

“燕大人定是饿了吧,奴才这就给您准备午膳,吃完饭,才好喝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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