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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187)

赵傅义郑重地点了点头,将奏折收好:“这些只是一部分?何不将他的罪证都罗列给陛下,一击制敌。”

“我们要设一个圈套。”

“圈套?”

“如今谢忠仁已在圈内, 诸位大人弹劾他,阉党要救,一时各执一词,争论纷纷,陛下便不知该相信谁,又会犹豫不决。”

“是呀,这样一来,岂不是又让那阉狗有翻身之机?”赵傅义不解地看着燕思空,不知道他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然后,我们再给予他致命一击。”燕思空露出一个阴冷地笑,“我手中尚有他和阉党贪墨聚敛、构陷忠良、草菅人命、鱼肉百姓的诸多证据,将他的党羽一并论罪,这一刀,能把他们扎透。”

赵傅义恍然:“不错,如此一来,他们自顾不暇,且陛下也不会再相信一群罪臣。那这些证据,要交给哪位大臣?定要找一位德高望重……”

“我。”燕思空毫不犹豫道。

赵傅义双目圆瞪:“你?你弹劾阉党?”

“我亦是阉党一羽,由我反水揭发,戴罪死弹,最能取信于朝野。”燕思空目露寒芒,周身戾气四溢,“我不仅弹劾他们,也弹劾我自己,有几件事我亦参与其中,不可脱罪。”

“这……”赵傅义深深皱着眉,“这岂不是搬石砸脚?若陛下要惩处阉党,你当如何?”

“认罪伏法。”

“这怎么行!”

“我牵扯的几件事,罪不当死,加之我是额驸,陛下不会杀我。”

“就算不杀你,将你以阉党并处,也让你吃不了兜着走!假使阉党树倒猢狲散,朝中定然动乱不堪,各方势力伺机而动,不知道又会是怎样一番局面。”赵傅义拍了拍燕思空的肩膀,“思空,你当有所作为,不能为阉党陪葬啊,再说,你还要为元将军洗清冤屈。”

“将军放心,我又怎会自断生路。”燕思空道,“在我戴罪弹劾阉党后,求将军为我做两件事。”

“你说。”

“如之前所言,望将军疏奏一封,将广宁一役的真相上达天听,此事已过去十七年,当年之人大多作古,举证艰难,我担心仅凭我的一面之词,不足以服众。”

“你尽管放心。”

“这第二件事……”燕思空抿了抿唇,“求将军荐我戴罪立功,讨伐叛军。”

赵傅义怔住了:“所谓叛军……”

“小狼王封野。”

赵傅义脸色一变:“你一介文臣,要去平叛?你可知封野一路攻城拔寨,未尝败绩?”

燕思空反问道:“将军以为,谁当领兵平叛?”

“自然是刘安平刘将军,他以整兵赶赴湖广,只要大军一到,封野不擅水战,必败无疑。”

“依将军之见,封野会在那儿等着刘将军吗?”

赵傅义沉默了。

“将军领兵多年,屡立战功,是当时名将,将军对战局看得该比我透彻。”燕思空盯着赵傅义的眼睛,轻声说,“若将军是他,接下来会去哪儿?”

赵傅义叹了口气:“河套。”

燕思空颔首:“河套。要援河套,只能从两处调兵,一是大同,二是中原,大同已非靖远王时的大同,自顾不暇,狄将军身死泰宁,豫州可还有能够抗击封野的将领?”

赵傅义又沉默了片刻,才摇头道:“怕是……没有。”

“我与封野尚是挚友时,常常彻夜论兵,又曾在荆州并肩作战,十分熟悉他的带兵之道。”燕思空进了一步,给赵傅义以压迫,“将军以为,平定这狼王之乱,还有人比我更合适吗?”

赵傅义转过身去,显然并不苟同,但又无法驳斥:“此事事关重大,不仅关乎你的性命,也关乎我大晟安危,我不能现在就应承你。”

“将军怕我打不过他?”燕思空沉声道,“我定以和为主,将靖远王之死,全数推到谢忠仁身上,介时再令陛下特殊他,我有把握说服他投降。”

赵傅义迟疑道:“封野刚烈狂傲,绝非易与之辈。”

“不错,可他若但凡有一丁点降的可能,惟有我出马,不是吗?”

赵傅义的两道剑眉拧了起来:“此事,我需琢磨一番。”

“封野的马,尚在离此不远的凌舞山庄,我已着人养了三年,除了封野,它只认我一人,它就是最好的见面礼。”

赵傅义显然耳闻过此事,他深深望着燕思空:“思空,倘若费尽手段,他也不降,执意他反呢?”

燕思空眯起眼睛:“那我就与他在沙场上一决雌雄。”

赵傅义深吸一口气:“当年梁王一战,我知你用兵奇诡,绝非一般的文弱书生,但自己领兵和在后方出谋划策,不可同日而语,封野身长于军帐之内,十一岁参战,十四岁带兵,就享誉天下,你恐怕……不会是他的对手。”

燕思空挺直胸膛,略拔高了音量:“将军身赴辽东,狄将军战死,刘将军远在湖广,我敢妄言一句,除我以外,无人能平狼王之乱。”

赵傅义紧抿着唇,内心十分挣扎。

“将军啊。”燕思空又哀求道,“若不能出兵,我如何戴罪立功?我怕不是要被贬斥到什么蛮荒之地了。”

赵傅义重重叹了一声:“好吧,我应承你。”

燕思空掩饰住心中狂涌的欣喜和眸中沸腾的野心,深深鞠躬:“多谢将军成全。”

赵傅义远征辽东,祝兰亭一心要扶立陈霂,有朝一日,他助封野中原逐鹿,拥陈霂进京做个傀儡皇帝,则天下尽收囊中!

第169章

拜别了赵傅义,燕思空又赶到凌雾山庄,他没有上山,而是径直去了山下的马厩。

马厩的人都得过他的好处,见了他自是毕恭毕敬。

燕思空照例扔给他一袋碎银,然后走向最深处的马棚。那马棚又大又干净,用上好的木料搭建,新上的朱漆在黑夜中依旧十分鲜艳。

燕思空走进马棚,一匹高大火红的骏马正背对着他喝水。

“醉红。”燕思空轻唤了一声。

那正是当年封野在春猎上从昭武帝手中赢来的绝世神驹——醉红。

封野在景山大营当职时,怕醉红影响战马的情绪,便一直将它放在凌雾山庄,他逃狱的时候自然不可能骑着这匹扎眼的天山马王,这三年来,是燕思空在照料它。

燕思空还曾去山上找过封魂,但满山寻遍也没有那头巨狼的影子,恐怕已经跟着封野离开了。于是,醉红变成了封野留给他的唯一一样东西。

醉红的耳朵抖了抖,显然是听见声音了,但并没有理会。

燕思空走了过去,抚摸着它矫健的背脊,那修长地、起伏地肌肉像高远的山脉一般,充满了令人敬畏的力量。

醉红鼻子里发出不耐烦地哼声,前蹄也烦躁地蹬着地。

燕思空用手指顺着它粗硬、浓厚的鬃毛:“生气了?”

除了封野和他之外,醉红不让别人骑。这些时日他忙得抽不开身,已经有月余没来看它,它许久没有跑上一跑,憋坏了。

这小脾气,像谁呢?

封野养的狼,像他,封野养的马,也像他,燕思空不禁感到有些好笑,可忆起当年他为醉红取名时的种种,他的笑容又慢慢消失在了脸上。

那时,封野尚年华张扬、意气风发,胸中翻涌的是凌云壮志,眸中盛放的是万里河山,仿佛有无尽的时间为理想驰骋,仿佛摘星揽月,披荆斩棘,无所不能。

七年过去了,一切面目全非。

谁不望一生是少年。

燕思空轻轻将额头抵在了醉红的身上,闭上了眼睛,那有力的心跳一下、一下,令他的皮肤感到微微地颤动,是那么鲜活。

他解开缰绳,翻身上马,驾着醉红跑出了马厩,朝着广袤的草场尽情奔驰。

他忘不了第一次骑上醉红,那速度吓得他脸色发白,但只要背后抵上那温暖、宽厚的胸膛,他顿时就安心了。

如今呼啸而来的狂风如刀子般凌迟着他的身体,而他背后一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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