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逐王(196)

若正面被醉红冲撞,别说是一个人,就是一头象,怕也要当场肝胆俱裂,可他却毫不迟疑地迎了上去,在距离醉红不过一丈之遥时,突然下盘下沉,足尖一点,拔地而起,在空中利落翻身。

那血红的披风猎猎狂舞,犹如一道从天而落的闪电,又如神明降世,天地为之惊叹,众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一抹凌厉的、威赫的、悍勇的红,稳当当地坐在了狂奔的烈马背上,一手扯住缰绳,两腿狠夹马腹,醉红前蹄离地,整个马身几乎垂立,口中发出了响彻云霄的啸声,而马上之人,纹丝未动。

周围将士们跪了一地,脸上尽是痴狂的膜拜之情。

燕思空僵立在原地,看着那已然平静下来的天山马王,晃悠的尾巴显示出它的愉悦和臣服,与适才的狂躁截然不同,而背对着他坐于马上的人,开始慢慢地、慢慢地调转马身。

燕思空呼吸一窒,只觉浑身发软。

封野……

阔别三载,天各一方,殊途陌路的封野,就在他眼前。

三年不见,封野已经完全褪去了少年的青涩稚气,变成了一个真正的、顶天立地的男儿,他身形比之从前更加魁梧英拔,他剑眉星目,阔额薄唇,俊美犹如天神,他的双眸锋利如剑、寒冷如冰,没有一丝波动的面上,透出幽森的肃杀之气。

他就像一头潜伏于暗处的狼,用绿莹莹的目光紧盯着猎物,伺机扑将上来,一击毙命,他已不再是当年的小世子,他是如他父亲一般散发着王霸之气的三军主帅,他是——狼王。

燕思空对这样的封野感到陌生,亦感到畏惧。他来之前设想过的无数种重逢的场景,也许没有一个会上演,封野看着他的眼神,毫无温度、毫无情绪,就像看着一个擅闯敌营的陌生人,下一瞬就要将他撕碎。

封野轻夹马腹,醉红在真正的主人的指引下,踱着轻浅的步子,徐徐朝燕思空走去。

凉秋时节,燕思空背上的汗却已经浸透衣衫,他的眸中爬上一层阴影,因为醉红已经行到近前。

封野居高临下地看着燕思空,仔细地、不余一寸地看着,仿佛要穿透皮肉刺入骨血般地看着,看得燕思空浑身发毛。

周围的将士更是大气也不敢喘。

燕思空的喉结上下滑了滑,镇定心神,开口唤道:“封野……”

封野微眯起眼睛:“你好大的狗胆,直呼我名讳?”声音低沉,带着一股令人心颤的压迫力,不怒自威。

燕思空只觉呼吸不畅,心中五味陈杂,他颤抖着改口道:“狼王殿下。”

封野从马鞍上抓起了马鞭,在手里轻轻掂了掂,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燕思空挥了出去。

燕思空大惊,他虽是勉强能看清鞭子的行迹,但身体的反应却跟不上,想要闪躲已是不及,一道蜿蜒的黑影如蛇一般冲着他的脸袭来,他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下一瞬,只觉脖颈生痛,那鞭子绕着他的脖子缠了数圈,狠狠地咬住了他的脖子。

燕思空双手抓住鞭子,大张着嘴试图呼吸。

封野一拽马鞭,燕思空被迫被扯了过来,他双脚几乎离地,仰着头,双目圆瞪,脸涨得通红,一眨不眨地瞪着封野,窒息的痛苦令他浑身颤抖了起来。

眼前之人,是封野吗?是那个对他温柔宠溺,百般呵护的封野吗,是那个对别人爱答不理,却总是对他笑、对他好的封野吗?!

不,封野……

封野微微俯下身,冰冷地轻声说道:“你自己送上门儿来,很好,省了我去找你。”

封野一松鞭子,燕思空摔倒在地,他大声道:“来人,将此人给我关起来,听候发落!”

“是!”

第176章

燕思空被关在了大营内的牢房,说是牢房,其实不过就是个军帐,但刑具一应俱全,他双脚上了镣铐,蜷缩在角落里,军帐内外都有人把守。

燕思空平复了一下情绪,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那娇嫩的皮肉已经擦破,指腹轻触,仍觉刺痛,想起封野勒紧他脖子时那寒气四溢的眼神,尽管马鞭已不在颈上,他依然感到窒息。

封野恨他。若说在见到封野之前,他尚心存一丝侥幸,现在也已荡然无存,封野真的恨他。

封野也确实该恨他,他骗了封野很多次,如果当初他跟封野走了,现在一切会如何呢?可惜人生一世,没有“如果”二字,他伤心,他难过,他也无可奈何。

天黑之后,营地里响起了鼓乐声,想来应该是封野为了失而复得的神驹,正在举宴庆祝。

燕思空被扔到这里后就没人管了,半天下来饥肠辘辘,但见营内守着他的士卒也是心不在焉地不停往外瞄,定是馋酒了。

尽管如此,他也半步没动,封野军令之严明,可见一斑。

燕思空盯了他一会儿,淡淡道:“我饿了,你不饿吗?”

那小卒看了燕思空一眼:“一会儿就有人来换我了。”他不过十六七岁的模样,一双眼睛天真而明亮,不知是谁家的儿子,这般年少就上了生死战场。

“我是大晟使臣,又是你们狼王的妹婿,怎么也不能饿着我吧。”他尚没有饿到需要讨食的程度,只是想借这小卒探探情况。

小卒犹豫了一下:“我……那我去问问。”

“狼王说此人生性狡诈,如两脚野狐,不要与之攀谈,你们没听进去吗?”一道清朗的声音自账外响起,话音未落,一个高大的男子已经出现在了帐内,他身姿挺拔,器宇不凡,但脸上却覆着一个乌黑的面具,从嘴往上全遮住了。

几个守卫纷纷单膝跪地:“参见阙将军。”

那被唤为阙将军的人,手里端着一个茶盘,上面有酒有菜,他挥挥手:“都在账外候着。”

“是。”

燕思空看着阙将军,他搜肠刮肚地回忆着这道声音,他确定他在哪儿听过。

阙将军半蹲下身,将茶盘放在了燕思空脚边:“燕大人,饿了吧。”

燕思空灵机一闪,突然想了起来:“是你!三年前在京师……”

他是当年那个黑衣蒙面人,曾跟踪他,也曾为他引开追兵,后来更是带着封野一同离开……此人到底是谁,竟追随封野至今?

“燕大人记性不错。”阙将军突然凑近了些许,藏在面具后的锐利双眸,仔仔细细地观察着燕思空的脸,那专注的样子似是要把脸上一根汗毛也看清楚。

燕思空被他看得心里发毛:“你到底是何人,当年为何跟踪我,又为何救我。”

“狼王说燕大人是辽东人,为何没有乡音?”

“你若要我回答你的问题,不如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阙将军冷道:“燕大人如今是阶下囚,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改了。”

阙将军沉默片刻:“乡音易改,身世难却。”

“阙将军这是在说我,还是说你自己?为何都已在我面前了,却不敢告诉我名讳,也不敢以真面目示人?”燕思空故意激他,“莫非阙将军做过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阙将军嗤笑一声:“我单名一个‘忘’字,遗忘的忘,至于面目,确实丑陋可怖,不便示人。”

“阙忘……”燕思空对这个名字毫无印象,阙是个并不常见的姓,他甚至从未与阙姓之人有过交际,他追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之于燕大人,大约是个不愿相见的人,燕大人之于我,却是个非见不可的人。”

燕思空突然劈手袭向阙忘的面具,阙忘毫无防备,着实愣了一下,他速度极快,隔空一挡,燕思空的另一只手也袭了上来,俩人在相隔不过一身的距离里迅速过了三招,最险的时候燕思空的指尖已经勾到了面具的边沿,又被阙忘一把擒住,阙忘猛然起身一带,将燕思空的手臂反拧到了背后,压在了地上。

面具摇晃,眼看就要掉下来,阙忘忙用另一只手扶正了。

上一篇:迟暮 下一篇:小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