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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273)

“即便不是陈霂,也该是其他皇子。”

“你若当真能这么想,自然好。”元南聿不着痕迹地推开了燕思空的手,他抿了抿唇,“长久以来,是你坚持要扶立陈霂的,若我是封野,便找一个黄口小儿,岂不更好控制。”

燕思空怔怔地看着元南聿,胸中气血上涌,全在堵在了心口:“聿儿,你这是……也在怀疑我吗?”

元南聿咬了咬牙:“我并非怀疑你,我只是提醒你,我们是兄弟,封野与你更是多年的情义,就算陈霂是你的学生,如今封野已经不需要他,而他还可能联合朝廷对付封野,你该放弃他了!”

“你以为会这么简单吗?”燕思空拔高了音量,“封野是打着扶立楚王的名义谋反的,如果二人反目,那便是引得诸侯讨伐封野。”

“这也是早晚的事,如今我们雄踞中原,离京师不过几日路程。”元南聿正色道,“思空,我见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快速攻下京师,先扶幼主称帝。”

“天真!”燕思空不敢置信地看着元南聿,“为何打了几场胜仗,你们就对敌人就毫无畏惧了?你们面对的,是主宰这片江山两百余年的皇家,是名正言顺的天下之主,即便得陈霂相助,都未必能攻下京师,如今陈霂眼看就要反水,苟全尚且艰难,你还如此异想天开?”

元南聿脸色微变:“我们一路从蜀地走到这里,哪一程不是凶险万分,可不去做,又怎知结局如何。”

“要做,便要做得更加稳妥。”燕思空摇着头,“一直以来,封野都像个赌徒,他少时比如今还要疯狂冲动,年长之后有所收敛,可他赌的每一次,都比从前更大,一旦输了,我怕他承担不起,你原本不是这样的性子,怎也变成这样了。”

“那我该是什么样!”元南聿面显怒容,“我誓死追随封野,便全心信任与他、效忠与他,他若决意称帝,我便义无反顾。”

燕思空凄切地看着元南聿,目光中流泻着难言的情绪。

元南聿深吸一口气:“思空,我不愿与你争执。我们是兄弟,为何不能携手齐心呢?”

“我是想与你携手齐心。”燕思空轻声说,“可我害怕呀,我怕成为千古罪人。”

元南聿抚了抚燕思空的脸:“你和封野,一文一武,皆是绝世之才,我相信我们都能达成所愿,真的。”

燕思空轻轻摇了摇头。

元南聿再次叹息:“思空,你、你容我洗一把脸,我再与你好好说,我不愿伤了我们兄弟感情。”

燕思空沉默着。

元南聿跳下床,走到外屋,只听得传来一阵水声。

燕思空站起身,环视四周,目光落在了床前的柜子上,那柜门半掩,他能窥见其中叠放着许多一模一样的面具。

鬼使神差之下,燕思空快速拿起一片面具,塞入了袖中。

“阙忘,我先回去了。”

元南聿转过身来:“你、你先别走,至少与我一起吃顿饭吧,我们再谈谈,或许你对封野有所误解。”

燕思空摇摇头:“狼王叫我想清楚,我便是想不清楚,才来找你,看来如今,我还得自己想清楚。”

“思空……”

“回了。”燕思空低着头,大步离开了。

第244章

回到房内,燕思空从怀中掏出那枚面具,只觉得背上下了一层冷汗。

他拿这个做什么?他去找元南聿,本是为了探探元南聿的口风,企望俩人能一起说服封野,但在他明确了元南聿对封野的效忠之后,便知道这不可能了。

但拿这个面具,却是一时起意。

燕思空坐到桌前,将铜镜拉近,轻轻将那面具覆在了脸上。

那面具原是只遮到鼻子的,暴露出来的嘴唇和下颌的线条,与元南聿几乎一模一样,曾经也有眼尖的觉得俩人有点像,但因为没人见过元南聿面具后面的脸,所以不会想到,他们竟是这般地相像。戴着面具,再换一身衣服,活脱脱的便是狼王麾下第一大将——“阙将军”。

燕思空摘下面具,“啪”地一声拍在了桌上,就好像它烫手一样,但顿了片刻,他还是将面具仔细地藏了起来。

他本就是缜密谨慎、步步为营之人,当时见到这面具便偷了一枚,心中显然已是在未雨绸缪了,如今封野变成了一个让他难以预料、难以揣摩之人,他不能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思及此,他又不禁难受起来,是否在内心深处,他是相信封野也许会为了帝位而对自己不利的呢……

——

封野的婚期将至,府内张灯结彩,下人们都在准备着大婚。那些大片大片的红,将冬日里清冷苍茫的白雪都映衬出喜庆的味道。

但看在燕思空眼里,只觉得是刺目,恰好天气寒冷,他也就不怎么出门了。

入冬以来,因为有勇王的支持,将士们各个炭火充足,棉衣厚实,天天都有肉吃,冬日不宜打仗,这种苦寒的气候对谁都不利,若非不得已,冬天大多是休战的,因此他们每日便只是操练,既不必担心肚皮也不必担心脑袋,哪怕再冷再累,都没人抱怨。

如此一来,将领们也闲了许多,正好给燕思空足够的时间,把自己关在屋里想事情。

冷静下来后,他意识到此时的当务之急,并非劝服封野放弃称帝的念头,而是开春之后,倘若陈霂与朝廷联手,封野要如何度过此难关。

自封野向陈霂发出邀请,称要广开太原城门迎接楚王之后,陈霂至今还没有回应,算算时日,其实足够信使往返永州了,之所以不回应,显然是陈霂在犹豫。

这样的犹豫充满了危险的不定性,就像悬在头顶不知何时会落下的石头,令人内心焦灼。

但无论陈霂会不会与朝廷联手,封野对陈霂杀心已定,而陈霂亦是羽毛丰满后,不可能再任他们摆布,此人,确实是不能再用了。

京中尚有数位年幼的小皇子,甚至是襁褓中的婴儿,都比陈霂好控制,只要封野不执意称帝,便仍有可能按照他所想,挟天子以令诸侯。

封野虽然骗了他、利用了他,但撇开私情不谈——他也不想再谈——封野仍是他达成所愿的唯一人选,至于他所感受到的伤心、失望、愤怒,不过庸人自扰,若不是他情难自禁,何苦遭受这些,难道不是他活该吗?

他这样的人,本就不该动情,孤寡一生才是最合适的结局。

想通之后,没有等封野来找他,他主动去找了封野,带着一样东西。

封野见到他,略有一丝意外,但仍装作淡定的模样,问道:“你可考虑清楚了?”

燕思空坐在了离他最远的椅子里,态度疏离,不卑不亢道:“考虑清楚了。”

“说吧。”

“你说得对,如今陈霂确实已不可控,不宜扶植上位,何况他很可能要与朝廷勾结,我们要弃掉他了。”

封野面露喜色:“你能这样想,我便欣慰多了。”

“但是。”燕思空紧接着说道。

封野等待着。

“但是你绝不能称帝。”燕思空严肃地说道,“利害我已与你说得清清楚楚,你若执意称帝,便是杀了我,我也不会帮你,京中尚有年幼皇子可以掌控。”

封野淡淡一笑:“你不会以为我蠢到根脚未稳,就急着将自己变成众矢之的吧?叔叔送来那些东西,不过是趁着我大婚想要一抒喜悦,而碰巧被你发现了,若无七八分之把握,我绝不会冒然……”

“即便你有十分的把握,也不能。”燕思空正色道,“能与不能,当由我来判断。”

封野眯起眼睛。

“必须攘除所有的内忧外患,确保我们能完全稳住局势,控制天下。”

“那要多久?”

“不知道,也许十年二十年,也许还要更久。”

封野冷哼一声:“你这可是权宜之计。”

“这是权宜之计,对我而言是,对你而言也是,难道你以为窃国之事,不需要‘权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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