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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28)

“是啊,爹真是太厉害了!”元南聿看了元思空一眼,“当然,二哥的计策也厉害。”

元卯笑道:“空儿确实立有大功。”

元少胥放下了筷子,嘴唇轻轻抿了抿。

元思空忙道:“空儿仅是略献薄力,爹才是此战当之无愧的第一功臣。”

元卯拿起酒壶,斟了两杯酒,分别递给元少胥和元思空:“少胥,空儿,此战你二人都立有厚功,你们如此年少,就能悍不畏死,不仅是爹的好儿子,也是我大晟的好儿郎。”

元少胥这才面色缓和,他举着酒杯,拱手道:“爹,孩儿愿像爹一样,以身报国,誓死守卫我大晟江山。”

“好!”元卯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二子随之。

元思空第一次喝酒,辣得他直伸舌头,一张精致的小脸皱成了一团。

元卯又倒了一杯酒,笑看着元微灵和元南聿:“你们姐弟二人,一个是女儿家,一个腿伤刚愈,竟也出了不少力,很好,都是我元卯的好儿女!爹敬你们一杯。”

“既是好儿女,我也要喝一杯!”元南聿说着就去抓酒杯。

元卯一筷子敲在他手上:“你就免了。”

元南聿撅起了嘴,惹得众人哈哈笑了起来。

那摇曳的灯火、香甜的酒菜、亲人的笑语,令屋内的温暖胜过了辽东的极寒,沁入每个人的心脾。

——

援兵几日之后返回了广宁,据说追卓勒泰百里,杀敌四千。领兵之将名叫赵傅义,非常赏识元卯,承诺定要上奏皇上,重重降赏,不过,他们并未在广宁多做停留,即刻便返回了京师。

广宁守城一战,创造了以少退多、以寡敌众的奇迹,其坚贞不屈的精神已然名扬天下,以元卯之功,必定恩赏有加,但他不敢独揽功勋,早已将前后发生的所有事,为此战牺牲的所有人,分列名册,奏达圣前,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一边重建广宁,一边等待天子的封赏。

广宁城墙破损严重,修葺起来是个大工程,元卯已经请旨重建,毕竟广宁一役的胜利,仅是一个开始,卓勒泰正值壮年,贼心不死,定会卷土重来,介时要让他看到一个更强大的广宁卫。

——

经历过那惊心动魄的一战后,元思空的生活也重归于平静,每日照旧读书习武,闲来去马场干活儿,只是战时的画面一直盘旋在他的脑海中,令他久久不能忘怀。

“二哥!”元南聿贴着元思空的耳朵大叫一声。

元思空吓得一哆嗦,捶了元南聿一拳:“你想吓死我啊!”

“我叫了你半天了好吗。”元南聿疑惑道,“你最近怎么老是发呆啊,是不是还在害怕啊。”

“我害怕什么。”

“你别装了,那日在城墙之上,你吓得瑟瑟发抖。”

元思空不服气:“难道你不怕?”

“我怕呀。”元南聿大大咧咧地说,“可我承认呀,不像你,怕还不敢承认。”

元思空佯怒道:“你真烦。”

元南聿嬉笑道:“我不会嘲笑你的,这次怕,下次就不怕了,小时候怕,长大就不怕了。”

元思空点了点头,于其说是害怕,更不如说是震撼,而且,就算害怕,他也绝不会退却。

“二哥……”元南聿的目光下移,“你最近不止爱发呆,还老爱抱着那把匕首。”

元思空看了看腰间的匕首:“我什么时候抱着了,我只是……只是握着而已。”

“这把匕首真漂亮。”元南聿伸出手。

元思空解下匕首,交给了他。

元南聿仔细抚摸着刀鞘细腻华美的雕铸纹路,还有那颗一看就价值不菲的宝石:“这块宝石要是卖了,肯定能换不少钱吧。”

“我卖它作甚。”

“嗯……那小殿下倒真是舍得,把这么贵重的东西送给你。”

“这是信物,若干年后,我二人相见,万一都不记得彼此容貌了,还可以此物相认。”元思空笑道,“也不知我们今生还会不会再见。”

元南聿耸了耸肩,口气有几分敷衍:“谁知道呢,天下那么大,难了。”

“你说,广宁之战现在是不是也传到大同府了?”元思空自顾自地点点头,“必然是的,广宁一战成名,早已名传天下。听说大同府如今也有战事,希望他们也能像我们一般成功退敌。”

“靖远王大兵在握,又是当朝名将,一定不会像我们这么狼狈的,你放心吧。”元南聿将匕首抛扔给元思空,“二哥,睡觉啰。”

“哦……”

第24章

在广宁守城之战结束近一月后,终于等来了朝廷的封赏。韩兆兴亲率将士们奔赴东城门恭迎使者,元思空和元南聿又跑上城墙,像那日偷看封家军一样,雀跃地企盼着他们的爹加官领赏的时刻。

城墙正在整修,残垣断壁随处可见,薄雪之下那干涸的一滩滩血迹呈乌青色,站立其上,还能忆起当日战事之惨烈,至今叫人心悸不已。

京师来的车马队伍已经行到城下,韩兆兴、钱安冗、元卯等官将出城迎接。

马车上跳下来一名使臣,留着八撇胡,吊眉细目,鼻如鹰钩,一看就是个不好相与之人,他整整了袍服,与众官将互相施礼后,也不赘言,直接道:“我乃都察院御史葛钟,奉天子之命巡按辽东,对广宁守城一战之功勋将士予以嘉奖。”

众人面面相觑,均疑惑起来,直觉事有蹊跷。巡按御史由圣上派遣,多以巡视风土民情、黜陟(读至)官吏为目的,或地方有大案要案,也要下放御史以正公允,既是嘉奖将士,为何要派一名巡按御史来?

钱安冗率先道:“葛大人路途奔波,必然疲累,驿馆已备薄酒……”

“不必了,诸位同僚,先接旨吧。”葛钟伸出手,随从立刻恭敬地双手奉上了圣旨。

众官将连忙跪地。

葛钟摊开圣旨,朗盛读道:“天下之本,惟民为兴,躬以恕道仁人,戡祸乱制夷狄之武,修礼乐垂宪度之文,不可谓实之不孚也。然夷背信毁盟,乱我疆土,故夷夏有辩,其性兽也。辽东府总兵韩兆兴,戍边七载,整军治制,鞠躬尽瘁,赤胆忠心,虽失潢水,后固广宁,退女真夷族千里,救百姓,振我大晟熊威,功弥其过,特赐……”

元思空怔怔地听着葛钟的声音会于风中,甚至怀疑自己的耳朵。

“二、二哥?”元南聿用力推了推元思空,“这人怎么回事?皇上为什么要赏韩兆兴?他除了打败仗可啥也没干啊。”

元思空竖起耳朵,仔细听着葛钟在宣读皇上的赏赐,已经读到陈宇隆、胡百城、梁惠勇了,却唯独没听到元卯的名字。

元卯跪匐于地,看不清表情,但那僵硬的背脊,分明述说着他的质疑。

元南聿急了:“爹呢?这人说的那些功劳,分明都是爹的,怎么就成了韩兆兴的?!”

元思空用力顺了顺气,艰涩道,“……也许,爹的功劳最大,要放到最后再念。”

元南聿将信将疑:“是吗,那样最好……”

葛钟将一串长长地封赏名单都念完了,从头至尾,未出现元卯和元少胥的名字。只见他将圣旨一阖,高声道:“广宁守备千户元卯何在?”

“啊,到爹了!”元南聿兴奋地拍着墙。

元思空却笑不出来,但见那葛钟始终冷着一张脸,哪里像是要宣读封赏?

“微臣在。”元卯沉声道。

“葛某奉圣上旨意,监察广宁守备千户元卯擅权专恣、弑夺兵符、谋害辽东总督李伯允一案,来人,将元卯拿下!”

晴天霹雳!

元卯猛地抬起了头,一脸灰败。

“什么?”元少胥声音颤抖不堪,“御史大人,这何来的罪名?我爹冤枉!”

元思空的心脏就像被横飞而来的巨石砸中一般,瞬间忘了呼吸。

广宁将士们也慌了,纷乱叫道:“葛大人,这必是误会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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