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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280)

元南聿皱起眉:“一码归一码,此事……”

“聿儿。”燕思空惨淡一笑,“不必替二哥求情,其实关不关我,有何打紧,一刀杀了我不是更痛快?”

“你别说了!”元南聿喝道。

“再者,他说的也对,我会蛊惑人心,我会骗人,你不该相信我。”

“来人,带走!”封野厉声吼道。

元少胥慢慢地退到一旁,阴沉地盯着燕思空,嘴角悄悄往上扬了扬。

侍卫冲了进来,就要去架燕思空,燕思空一掌推开了来人,整了整衣襟,平静地看着封野:“不要为难阿力,你动他一根汗毛,我就死在牢里。”

封野凶狠地看着他:“你不配与我谈条件。”

“那你尽管试试。”燕思空转身,再也没有看封野一眼,大步走了出去,走进了腊月肆虐的寒风里,一头长发烈烈飘动,他清瘦的身形很快就融入了夜色之中……

封野踉跄了几步,从元南聿手中,拿过了匕首,紧紧攥着,痛快地闭上了眼睛。

元南聿看向了元少胥,眼神深沉。

——

封野将他关在了关押重刑犯的地牢里,如其吩咐,周围的囚室全部被清空,连狱卒也只有送饭时会出现,其他时候,空无一人。

那囚室许是很久没人住了,倒没什么难闻的味道,也不脏,只是被子单薄,更别提有什么炭火,他裹紧被子躺在榻上,冻得根本合不上眼。

其实无论在哪里,他都注定无法成眠,无论睁眼闭眼,眼前都是封野那仇视的目光,其实他时常困惑,他这辈子付出最多、妥协最多、顾念最多去对待的人,为何会与他反目成仇。

从前他总想着自己过去欠封野几分,而封野是天之骄子,从不低头,所以他便处处隐忍,若退一步不能海阔天空,那便多退几步,换做旁人,他只会逼近,决不后退,但封野是不同的,他忍了,他让了,他费尽心力辅佐封野,只想看着封野名扬四海,功镇千秋。

为何落得这般下场呢?

这个问题,他怕是一辈子也想不清了。

那便想些能想清楚的吧。

陈霂和元少胥,到底是怎么给他下得套,是陈霂来找的元少胥,还是元少胥去找的陈霂?

两者皆有可能。

元少胥将怀才不遇怨恨到了自己身上,所以想除掉自己。

而陈霂在太原必然也有眼线,行军打仗,若在敌营连个眼线都没有,那不如趁早提头回家,只是不知这眼线究竟能探听多少。

无论如何,陈霂和元少胥一拍即合,派人千里迢迢去辽东寻这枚匕首,元少胥以元卯祭祀为由,进入他的书房,偷窥了一些军务文书,然后再让铁杖子当着元南聿的面儿上演这样一出戏,若只有元少胥,封野一定怀疑,可元南聿不可能撒谎。

说不定,说不定当初铁杖子与他接触,他派阿力去查此人时,就已经落入了圈套。

如今人赃俱获,整件事看似天衣无缝,他一时根本无法辩驳。

如此周密的计划,对人心的把控,长时间的铺垫与筹谋,不是陈霂或元少胥想得出来的,这背后,只有一个人可能办到——沈鹤轩。

想到沈鹤轩,燕思空露出一个冰冷的笑容。

他和沈鹤轩你来我往,我坑你一回,你摆我一道,隔着这万里江山,下着一盘虚无缥缈、又鲜血淋漓的棋。

这盘棋也许才开局,也许只下了一半,也许已到了收盘。他已经无法揣度封野的心,因此他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活着走出这地牢,或什么时候走出这地牢。

这盘棋,沈鹤轩狠狠将了他一军,真正打到了他的要害,实在是歹毒至极,而他现在却已无还手之力。

好累啊,他累到连一个手指头也不想动弹,他感觉不到伤心、羞辱、愤怒,憎恨,什么都感觉不到,他只是觉得自己累了,不想再胡思乱想,不想再阴谋算计,不想再背负着对封野无望的期待,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俩人渐行渐远。

封野亲口说了“情至义尽”。

太好了,他们终于可以情至义尽。

第250章

燕思空不知何时睡了过去,但天未明又被冻醒了,地牢里实在太冷了,他裹着被子蜷缩成一团,依然瑟瑟发抖。

想来他生平两次入狱,都是封野罚的,他恨的人没办到的事,他爱的人办到了,多么讽刺。

他在这里不好受,阿力自然也好不到哪儿去。不知阿力现在怎么样了,封野应该不会为难他吧?他一个哑巴,就算刑讯逼供,也问不出什么来,但若封野只是为了泄愤……

燕思空不忍往下想,阿力为报救命之恩,为他鞍前马后这么多年,算是这世上他仅有的可信之人了,其实跟随他有什么好,整日担惊受怕,还要被他连累。倘若这次还能出去,他会给阿力一大笔银子,让其离开,回乡下娶一个老实贴心的姑娘,生儿育女,安度余生……

只是他现在自身难保。

况且,就算出去了,他又能去哪里呢?

他唯一爱过的人,将他以通敌之罪下了牢狱,他一手带大的学生,串谋他的敌人陷害他,对于朝廷,他是该千刀万剐的叛贼,对于天下,他是声名狼藉的奸佞,仔细想想,这世上根本已没有他的容身之处。

他不禁苦笑,燕思空啊燕思空,你自诩聪明,算计了一辈子,却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还落到了这般田地?

从前的通天之志,在这个冷得他浑身发抖的牢房里,便如寒风中的火苗,苦苦维系着那一丝羸弱的火光。

没过多久,天就亮了。

狱卒送了饭来,放在铁栏外就走了,全程不抬头、不说话,正遵了封野的命令,不准与他有任何接触。

“慢着。”燕思空起身走了过来,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声音,“太冷了,给我送来炭火和厚的衣物、被褥。”

狱卒充耳不闻,径直往外走去。

燕思空伸脚踹翻了地上的饭菜:“是饿死我还是冻死我,你们自己选吧。”

狱卒顿了顿,回头瞪了燕思空一眼,转身走了。

午时,那狱卒又照常送来饭菜,燕思空连动也未动,闭目打坐。

到了晚上,狱卒看到午膳原封不动地还在原地,终于忍不住了,不屑道:“你不吃,难受的只是你自己,往后我三天给你一顿饭,只要饿不死你,就足够我交差。”

闻言,燕思空睁开了眼睛,冷冷地盯着那狱卒。

狱卒心里有些发怵,但转念一想,燕思空不过区区一介书生,再是聪明,隔着这铁栏杆也不能兴风作浪,他怕什么?所以当燕思空朝他走来时,他也没有防备。

燕思空看了看他手里的木盘:“放下吧。”

狱卒冷哼一声,弯腰放下了晚饭。

燕思空突然伸出手,揪住他后脑勺的头发,将他的脸撞向了铁栏。

“啊——”狱卒惨叫一声,顿时鼻子鲜血直流。

燕思空一把将他拎了起来,翻过身,另一只手穿过铁栏,横过他的脖子向上一提,卡着他的喉结将他制服在了铁栏上,并狠狠收紧胳膊。

那狱卒整张脸憋得通红,无法呼吸的恐惧充斥了他的大脑,他瞪大着赤红的双眼,拼命去掰燕思空的胳膊。

他怎么也不会想到,一个执笔的书生,会有这样大的力气。

就在他几乎要咽气的时候,燕思空稍稍放松了钳制,他仿若浮出水面一般大口呼吸,两条腿都软得快要站不稳。

燕思空搜了搜他的衣裤口袋,发现他身上没有钥匙,便在他耳边轻声说道:“我要炭火,和厚的衣物、被褥,听明白了吗?”

狱卒惊恐地连连点头。

“发誓,若我松开你之后,你依然怠慢于我,就叫你全家惨死,断子绝孙。”

“小、小的不敢。”

“发誓。”

“小的发誓……”

狱卒颤巍巍地发完了毒誓,燕思空才松开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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