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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30)

元南聿握着银子,用那黑白分明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元思空,“二哥,你最聪明了,你有什么办法吗?”

元思空沉吟片刻:“我要去找李大人的家眷。”

“好,我们一起去。”

“你去给娘拿药。”

“二哥……”

“听话。”元思空拍了拍元南聿的脸,认真地看着他,“照顾好娘。”

元南聿抿着嘴,点了点头。

俩人分开之后,元思空直奔李府。

李府上下还在披麻戴孝,府内一片死气沉沉。

元思空找门房通报后,便在门外静静等着。半晌,门房回来了,面无表情地说:“夫人悲痛欲绝,暂不见客,小公子请回吧。”

“大叔,我有要事相求啊。”

“请回吧。”

“大叔。”元思空哀求道,“我爹元卯受人陷害,身陷囹圄,他救了整个广宁啊!”

门房面露难色,最终还是狠着心摇了摇头:“夫人说了不见,请回吧。”说完硬着将元思空推出门槛,关上了门。

元思空气得狠狠踹了一脚门,索性在门外蹲守。

可他苦守了一整天,冻得手脚都要没有知觉,也始终没有等来他想找的人,想起钱安冗的话,恐怕李大人的家眷真的受到了韩兆兴的要挟,对此事避而不谈。

他只好失魂落魄地回了家。

岳轻霜旧疾发作,咳嗽不断,还发了热,脸色是不正常的潮红,元微灵和元南聿守在一旁,眼睛肿得厉害。

“二哥……”元南聿欲言又止,想问他有没有找上李家人,元思空黯然摇了摇头。

他坐到了床边,握住岳轻霜仿若无骨的手,看着她消瘦的脸,勉强安慰道:“娘,你放宽心,好好养病,爹一定会回来的。”

岳轻霜没有说话,只是点点头,眼圈悬上了泪水。

元思空别过了脸去,心痛难当。

怎么会这样,他们原本沉溺于胜战的喜悦里,期盼着朝廷的封赏,还有拨下的银两用以修建一座更坚固的城墙,可等来的却是一道如此冷冰残酷的圣旨,将他们一家瞬间打入了地狱。

他祈求着上苍,若能渡过此劫,就如元少胥所说,他们一家宁愿离开广宁,永不为官,只要能够全家平安……

——

无论过去多少年,元思空都还清清楚楚地记得那一天发生的所有事,从他彻夜难眠到终于扛不住昏睡,再到被元南聿摇醒开始,所有的细节、所有的声音、所有的表情,他都历历在目。

他睁开眼睛,就看到元南聿满脸是泪,精神处于极端混乱的状态,只是抱着他含糊地喊着什么。

他慌了,不详的预感侵占心头:“聿儿,怎么了,你别吓唬我,聿儿,怎么了!”

元南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无法说话,只是指着外面。

元思空跌跌撞撞地下了床,踉跄跑到庭院里,就见元少胥跪在地上,死死拽着钱安冗的袍子不撒手,哭着、哀求着。

元微灵和陈伯一家也是哭得浑身直抖。

钱安冗老泪纵横,想要搀扶元少胥,却怎么也无法把人拽起来。

元思空颤声道:“钱大人,怎么了……”

钱安冗摇着头,显然难以开口。

钱安冗的随从艰难说道:“元大人……被定罪了,今日午时……执弃市之刑。”

元思空只觉一道闷雷在脑海中炸响,几乎劈得他魂飞魄散,他用力提着气,却如坠深水,难以呼吸,他听着自己说:“不可能,怎可三天就定罪?不可能,圣上还未复议,就是一介流寇草莽,也要皇帝批复方可刑死刑,何况朝廷命官!不可能——”

钱安冗抹着眼泪:“葛钟说他有圣谕,可……可就地正法。”

“不可能!”元思空厉声吼道,“谁也不能杀我爹!”他飞奔出门,往集市跑去。

爹……不会的,不可能,你不能死,爹!

元思空跑到集市的时候,行刑台前已经围满了百姓,葛钟、韩兆兴等官员端坐上位,那一身囚衣、枷锁加身、被迫跪于行刑台之上的,正是元卯。

元卯衣襟沾血,蓬发污面,嘴唇毫无血色,但跪也跪得背脊笔挺,神情出奇地平静,那视死如归的雄浑气魄,当真是个顶天立地的大丈夫。

元思空瞬间落泪,他拼命挤入人群:“爹,爹!”

元卯一怔,在看到元思空的时候,表情终于有了一丝松动,眼圈湿润了。

“爹,我爹是冤枉的!我爹是冤枉的!”元思空嘶声喊道,“我爹没有夺兵符,我爹没有害李大人,你们为什么要冤枉他,为什么要陷害他!”

葛钟摸了摸胡子,皱起了眉,韩兆兴也面露不悦。

“是啊,元大人肯定是冤枉的。”

“咱们广宁都赖元大人才能守住,元大人是好人,一定是被人陷害的。”

百姓七嘴八舌的议论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整个刑场开始沸腾。

葛钟狠狠摔碎了手中的茶杯,厉声道:“肃静——”

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元思空用赤红地眼睛瞪着葛钟,大吼道:“葛钟,你凭什么定我爹的罪?就凭一封能够仿制的信函?我爹夺一个危在旦夕之卵城的兵符有何用处?李大人舍生取义、尽忠报国,却被你说成受人胁迫,你不仅冤枉我爹,还让李大人九泉之下蒙羞!”

葛钟怒道:“哪儿来的狂妄小儿?给我赶出去!”

元卯哑声道:“空儿,不要再说了,快回家去!”

元思空却毫无惧意:“葛钟,亏你身为御史,竟藐视大晟律法,不准亲眷探视是其一,屈打成招、草率定罪是其二,未经圣上复议问斩朝廷命官是其三,你好大的胆子,你所作所为,圣上知道吗,天下人知道吗!”

葛钟气得浑身发抖:“混账,给我、给我抓起来!”

侍卫挤入人群要抓元思空,但百姓却以身阻拦,那些侍卫介是元卯旧部,也非真心顺服葛钟,挤了半天都挤不过去。

“韩兆兴!”元思空已经豁出去所有,他用怨毒地眼睛恶狠狠地瞪着韩兆兴,“你这个阴险歹毒的小人,丢擎州害得朝廷放弃辽北七州,丢潢水害得广宁险遭破城,若不是我爹,广宁早没了,你早死了,我爹当日就不该放你进城!你恩将仇报,陷害我爹,你这个畜生不得好死,必定遗臭万年!我诅咒你——”

韩兆兴腾地从椅子里跳了起来:“胆敢污蔑朝廷命官,我看你也活腻歪了,赶紧给我抓起来。”

“空儿!”元卯吼道,“赶紧走,不准再说了。”

“爹——”元思空痛哭失声,“他们凭什么杀你!是你救了广宁,你是大功臣,他们凭什么杀你!当日金国大军压城,木石皆投,大炮遥击,你站在城头,肩中流矢依旧死守不退,韩兆兴在哪里!皇上说他有功,他有何功?葛钟说你有罪,你有何罪!”

元卯泪如雨下:“空儿,别说了,算爹求你了,你走吧……照顾好你娘……”

“葛钟,韩兆兴,你们今日冤杀我爹,明日天下人皆知,我爹忠肝义胆、力挽狂澜,救了广宁四万百姓,他没有死在金人手里,却要冤死在自己人手里!举头三尺有神明,你们就不怕遭报应吗!这世上可有天理,可有公道!”元思空哭喊道,“我爹只有功,没有罪,你们凭什么杀他——”

葛钟怒吼道:“拿下,拿下,你们都想抗旨吗?!”

元思空被护在中间,侍卫和百姓推搡了起来。

“元大人冤枉!”人群之中,不知谁暴喊了一句。

这一句如星星之火,瞬间燎原,百姓跟着叫道:“元大人冤枉,元大人冤枉,元大人冤枉——”

一时喊声齐天,声震寰宇。

守着行刑台的侍卫围成一圈,用长矛横于胸前,阻挡着义愤的百姓。

葛钟和韩兆兴又急又怒,场面眼看就要失控,韩兆兴叫道:“午时已到,行刑,行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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