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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334)

燕思空,葬身火海?

这话是什么意思?

元南聿率先回过神来,惊怒不已:“你胡说八道!”

“小人……小人不敢……”曲言瑟瑟发抖,“燕太傅他……他自己走入着火的粮仓……”

封野一马鞭抽在了曲言的嘴上,他居高临下地瞪着曲言,眸中透出仿佛要吃人的凶光:“你、撒、谎。”

这个人是内奸,内奸的话怎可轻信。

他不相信,他不会相信。

封野一夹马腹,策马冲入了残破不堪的楚军大营,直奔粮仓,封魂紧随其后。

“狼王!”

侍从只得跟着封野跑了进去。

元南聿翻身下马,一把将曲言从地上提了起来,大吼道:“你胡说八道,他为何要走入着火的粮仓!”

曲言被抽得嘴角全是血,他勉强说道:“小人、小人要带燕太傅离开,他、他不走,他说、说、怕火烧不尽,他就那么……走进去了。”

元南聿只觉眼前一片花白,浑身再无力气,他颓然地放开了曲言,喃喃道:“不可能,二哥那么聪明,他、他说过,他说他有后路,不可能……”

醉红的铁蹄一路踏过焦黑的土地、猩红的鲜血、残破的尸体,掠过这一幅幅地狱般的景象,将封野送到了那被烧得面目全非的粮仓前。

封野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片狼藉。

这样破败的地方,怎么可能会有他的空儿。

他不信,燕思空是这世上最狡猾的人,他要么是被陈霂抓走了,要么是趁乱逃跑了。

封野强忍着巨大的恐惧,吩咐道:“来人,来人。”他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狼王……”

“灭火,把这里给我挖个底朝天!”

“是!”

将士们打水的打水、扬沙的扬沙,将粮仓上的残火都扑灭了,然后开始挖,封魂蹿到了废墟上,不断地嗅着。

元南聿失魂落魄地走到了封野面前,他双目空洞,脸上血水掺杂,分不清是汗还是泪。

还未等他开口,封野笃定道:“他不会死的,他在等我来救他。”

他的空儿不会这么对他,他们已经击败了所有的敌人,天下再无阻力,他们还年轻,还可以重头再来。

他不会死的。

没过多久,士卒们挖出了第一具尸体,封野翻身下马,险些栽倒在地,他一把推开想要搀扶他的人,跑了过去,那人虽然被烧得无法辨认,但体型肥硕,定然不是燕思空。

封野咬着牙,双目赤红:“继续,挖!”

元南聿轻颤着:“二哥说,若我有一天恢复了记忆,一定要把我们之间的滴点记下来,他说……他不会毫无准备就只身赴敌营,他是不是,早就打算了……”

“闭嘴。”封野寒声道。

“曲言说他是自己走进火里的,他不肯逃走,他自己走进……”

“闭嘴!”封野厉吼一声,眼睛几乎要瞪出血来。

这时,又一具尸体被挖了出来,封野跑了过去,见那人身材矮小,也不似燕思空,他的心犹如从九霄坠落,眼看就要砸个粉碎,却又生生被接住。

封野紧握着拳头,指甲甚至陷进了肉里。

燕思空,你在哪儿,你不会在这里的,你不会这么对我的。

士卒们从清晨一直挖到了烈日当空,先后挖出了七八具烧焦的尸体,有的面目无法辨认,但身量不同,有的容貌尚能窥出一二,但都不是燕思空。

直到将那被烧毁的粮仓翻了个干净,才又清出了最后一具烧得惨不忍睹的尸体。

封魂突然激动地跑了过来,冲着那尸体咆哮。

封野的大脑一片空白,他双腿绵软得几乎支撑不住身体,他勉强抬起脚,一步、一步地走了过去,那区区几丈的坦途,在他眼中却似刀山火海。

他终于走到了那具尸体面前。

尸体全身呈焦黑,连衣物都难以辨认了,他瘦高,体态修长,与燕思空十分相似……

封魂对着那尸体不停地叫,甚至踩上尸身,用鼻子去拱那蜷缩如鸡爪一般的手。

封野只觉恐惧如缠身的厉鬼,攀着他的脊柱而上,彻底浸入了他的身体,他看着封魂,几近哀求地说:“魂儿,他不是燕思空,你告诉我,他不是……不是燕思空。”

封魂张嘴咬住了那尸体的手,拼命撕扯着,连皮带肉地撕扯着。

哪怕是见惯了血腥场面的将士们,也被这可怖的一幕吓得浑身发抖。

封魂硬生生咬断了那焦黑的指骨,从那手里拽出一团黑乎乎的东西,它吐掉了手里的皮肉和骨头,那黑乎乎的东西自然地舒展开来,竟是一片鲜红色的布,只有掌心那一小片还算完好。

封野怔怔地看着那块布,突然,他辨认出了一段熟悉的纹绣针脚。

他双膝一软,跪在了地上。

众人纷纷跟着跪地,元南聿泪如雨下,痛得不能自己。

整片天在封野面前坍塌了。

他颤抖地伸出手,抓起了那一小片红布,五脏六腑仿佛在被利刃凌迟,眼泪决堤而下。

这是用御供的苏锦以金蚕丝纹绣狼的图腾,世上仅次一块,是他曾亲手盖在燕思空头上的……喜帕。

燕思空,一直带着它,一直带着它……

封野看着那不成人形的尸体,突然发出一声悲怆的嘶吼,那包含痛苦与绝望的声音穿透了天地,震荡着山河。

封野心如刀绞,肝胆俱裂,一时间甚至分不清自己是生是死,他喉头一甜,狂喷出了一口鲜血。

“狼王——”

已然坐拥天下,仿佛能擎天驾海的盖世狼王,紧紧抓着那一小片残布,昏死了过去。

第292章

王申和钱寸喜兵分两路,一路捣毁了正急于班师的宁王大营,一路将已无心征战的东路勤王军打了个七零八落,封长越又带兵清扫了一遍,彻底解了勤王军围城之难。

陈霂与宁王逃亡南方,至今还下落不明。

至此,封家军完完全全地把控了紫禁城,窃了陈家的无上皇权。

可那个如今能够号令天子、让天下人俯首称臣的狼王,却已经昏迷了整整两日。

他此前受过再重的伤,也不曾如此虚弱,这一次却是真正地伤了灵神。

封野醒来时,屋内围满了人,太医,下人,几位将军,还有他的叔叔封长越。

每一张脸上都写着深深地担忧。

封野双目空洞地看着他们,短暂地茫然过后,昏迷前的记忆复苏,他猛然瞪大了眼睛,挣扎着就要从床上爬起来。

“狼王!”封长越将他按住,“你现在要静心……”

“燕思空呢?”封野瞪着封长越,瞠目欲裂,“燕思空呢!”

封长越冷着脸,重重地说道:“燕思空已经去了。”

“我不信。”封野满脸的狰狞,那烧得焦黑的尸体如索命恶鬼一般盘旋在他眼前,挥之不去,“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他是燕思空,谁都杀不死他!”

“他可以杀死他自己!”封长越高声道,“他已经死了,他死在自己放火烧毁的粮仓里。”

“那不是他!”封野大吼道,他翻身而起,从床上摔了下去,爬起来时,突觉到掌心里有什么东西,他摊开手一看,是那片被烧得仅剩下巴掌大小的喜帕。

心痛如绞。

他将这喜帕盖在燕思空头上的那一夜,心里想着他这辈子真正想娶的,只此一人。燕思空当时明明是不情愿的,可却一直带着这喜帕,逃跑带着,被用刑带着,只身赴敌营也带着,当做……当做他们之间的信物一般带着。

他这半辈子,对燕思空所有的怨与恨,其实皆来自燕思空对他的无情无义,可燕思空当真无情吗?

燕思空冒险劫诏狱救他,给孩子取名瑾瑜,助他建功立业,甚至到了最后,放了那一把为他扫清所有障碍的火,是燕思空无情吗?

或是……他被怨恨蒙蔽了心眼。

他不敢去想,若燕思空心里一直有着他,他说过的那些话、做下的那些事,燕思空该有……多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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