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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397)

“不饿。”

“你睡着的时候,我看了你好久。”封野在燕思空耳边柔声说,“看着看着,就觉得你与从前没多大变化,好像都能想象你老了是什么模样。”

燕思空懒懒地说:“是什么模样?”

“定是个器宇轩昂、仙风道骨的老头。”封野说完,自己笑了起来。

“那你呢?”燕思空也禁不住想笑。

“我肯定还像现在一样威风。”封野低笑道,“说来,我真有些想看看你变成老头的样子了。”

“我可不想。”

“但我们有一天一定会看到的。”封野温柔抚摸着燕思空的背脊,“我们见过彼此的童年,重逢于少年,如今更要携手一生,白头到老,我这辈子都有你,你这辈子也都有我,多好。”

燕思空心中顿时涌起甜蜜与酸楚:“嗯,一辈子……好,很好。”

“一辈子。”封野抱着燕思空,说得无比郑重而笃定。

一辈子又短又长,短到仿佛眨眼见白头,却又长到能装下那么多的过错、悔恨、失败、痛苦,一辈子还需遇见如此多的人,历经如此多的事,若当真能与谁践行“一辈子”的承诺,那该是怎样的运气。

一辈子,太难了,可他们偏要试试。

第343章 完结

大同迎来了炎炎夏日,今年的天候比往年要闷热,镇北王巡查的队伍一路往北向辽东,越走越凉爽。

再度来到广宁,已经入秋,那几近被金兵的炮石摧毁的城墙,已经修葺完毕,且在原有城墙构造的基础上,在东西两门建了真正的瓮城,比之从前更加固若金汤。

梁慧勇仍任辽东总兵,辽东知府则是封野从大同调派来的一名老臣,此前燕思空举荐过的人,也得到了重用。

再次回到广宁,这里风平浪静,一派祥和,让人难以想象,仅仅数月以前,城墙之下还尸积如山,血流成河。

被蛮夷侵扰近三十年后,辽东百姓们终于看到了希望,眼看就是秋收时节,家家户户都期盼着年谷顺成,能真正地安居乐业。

封野入城时,万人空巷,百姓们夹道相迎,纷纷跪拜为他们击退金兵的镇北王。

燕思空策马跟在封野身后,看着百姓的脸上再也没有了恐惧与绝望,而是由衷洋溢着笑容,倍感安慰。

倒是封野,起初脸上还挂着一丝淡笑,到了后来却是板着脸回到了驿馆。

辽东官将不知封野因何不悦,除了梁慧勇以外,其他人多是刚刚委任,生怕处事不周,令镇北王失望。

梁慧勇与封野毕竟有过并肩作战之谊,便代他人试探道:“殿下可是旅途劳累?”

燕思空也不解地看着封野,当着众人的面儿,他也不好直接询问封野。

封野扫了他们一眼:“不是。”

“那……”梁慧勇耿直地说,“殿下若觉属下办事不利,尽管责罚。”

“我问你们,守住辽东,是谁之功?”

“自然是殿下的。”官将们纷纷附议。

“还有呢?”

“还有……”一名小将讨好道,“元将军与梁总兵亦是功不可没啊。”

封野眯起了眼睛,目光骤冷。

那人脸色一变,顿时大气也不敢出了。

梁慧勇立刻明白了封野的意思,正色道:“燕大人居功至伟。”

众人皆沉默了,燕思空顿觉如坐针毡,他道:“殿下……”

封野抬起手:“你别说话。”而后指向了梁慧勇,“梁总兵说得对,没有燕思空,就没有今日的辽东,你知我知,为何其他人不知,为何百姓不知?”

“这……”梁慧勇不知如何回答。

燕思空道:“殿下,这一路奔波,您定然是累了,有什么事,明日再议吧。”

“我不累。”封野张嘴还要说什么。

“殿下。”燕思空加重了语气,“诸位大人们在城门外等了您一天,也累了。”

封野看了燕思空一眼,迟疑了一下,才道:“你们先下去吧,接风宴明日再说。”

“是。”

众人离开后,燕思空无奈道:“你这是做什么?”

封野朝他伸出手:“空儿,过来。”

燕思空走了过去,被封野拉坐在了自己腿上,他扶着燕思空的背脊,轻声说:“今日百姓夹道迎我,一路上喊着谢我,谢梁总兵,谢元将军,你呢,他们可记得最该谢的人是你?”

“我声名狼藉,百姓岂会因一纸表彰的文书就对我改观。”

“那就任他们听信谣言吗?”

燕思空平静地说:“不全是谣言,我确实做了许多为人所不齿之事,不怪人非议。”

“你功大于过,岂能被埋没。”封野不觉收紧了环抱燕思空的手,心疼不已。

燕思空笑着摇头:“便是如此,百姓们也不会费力去探寻真相,我只是他们茶余饭后的谈资,你若强行为我正名,只会显得欲盖弥彰,更加适得其反罢了。”

封野剑眉紧蹙,闷声道:“我不想让你委屈,他们叫你……”

“‘骑墙公’。”燕思空哈哈笑了起来,“这称号若留于史书之上,实在有趣得紧啊。”

“空儿。”封野沉声道,“哪怕你不在乎天下人如何看你,你也不在乎自己的家乡吗?你何必在我面前逞强。”

燕思空洒脱一笑:“我孑然一身,百年之后,什么也不会留下,功过几许,就由后人评说吧。你若想为我做点什么,不如……给我爹修一座祠堂吧。”

“好。”封野毫不犹豫道,“我会让后世都记得元卯将军之功名。”

“这便足够了。”燕思空捏着封野的下巴,在他唇上印下一吻。

封野轻轻蹭了蹭他的脸:“你还想要我做什么,尽管说出来。”

燕思空凝望着封野的眼眸,清晰地说道:“我要你好好统御北境,待到民富兵强的那一天,带着大军跨过潢水,夺回辽北七州,将金狗赶尽杀绝。”

封野郑重道:“有生之年。”

燕思空靠进了封野怀中,静静地听着那强有力地心跳,唇角不觉微笑,这世上只有此人能给他内心的平和与安稳。

——

尽管燕思空劝了封野不必多此一举,但封野仍令史官重新编撰关于他事迹。燕思空之所以不愿他这么做,是因为镇北王能写辽东史,但天子能写天下史,陈霂会在史书上给他留一个怎样的位置,他也不知道。

元卯的祠堂也由燕思空亲自在城外挑选了一块风水宝地,开工建造了。口口相传难免失实,史书工笔也难免偏颇,便是那王朝更替、江山改姓,千百年来也已发生了数次,这些恐怕都比不上这座泥瓦石墙的元公祠来的坚固、来的经久。

只要它屹立不倒,元卯的生平将永为人歌颂、拜谒。

燕思空监工了半天后,返回城里,得知封野正在城楼上看日落,他也来到了城墙,拾级而上,正见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伫立在城头,看着一轮橘红地残阳悬吊于天际,真像一团燃烧地火,烧透了半天的云霞。

听得脚步声,封野不用回头,也知道来人是谁,他吩咐左右:“退下。”

燕思空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调笑道:“镇北王今日怎么有雅兴看日落?”

“今日的日落,格外地美。”封野笑道,“这样美的暮色,不该独赏,我心里正想着你,你就来了,岂不是心有灵犀?”

“心意相通,自有灵犀。”燕思空含笑看了他一眼,心头涌上几分感慨,“若不是我们守住了这座城池,便不能在此处赏这番美景。”

封野道:“这天下美景无数,一处都不能让给蛮夷。”

燕思空眼前浮现了城楼之下大军压境的画面,便是凭着无数人舍身取义的决心,才能将异族永拒于城门之外,能活着站在这里,不知要经历多少血泪的洗礼。他心中有些悸动,轻声道:“没错,一分疆土都不能让。”

封野转头看了燕思空一眼,然后将他搂进了怀中:“祠堂修得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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