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灯
护眼
字体:

逐王(9)

“医马。”

元思空将外衣褪下,叠好置于干爽之处,然后去仓房拿出了一桶甘油和一件围裙,将甘油放在地上,围裙套在身上,最后开始卷袖子。

封野狐疑地看着他。

元思空卷好了袖子,用手挖起一捧甘油,面不改色地涂抹在了马儿的肛口。

封野连后退了两步,他看出元思空要干嘛了,脸上浮现一丝惊悚。

元思空一边用拳头轻轻捶揉马腹,一边用甘油软化肛口,然后淡定地把胳膊一点点伸了进去。

封野小脸刷白,腹内翻涌,差点吐出来。

元思空悄悄瞥了他一眼,嘴角隐含一丝戏谑地笑,还不忘大声说道:“小殿下心急,草民只好用这粗鄙之法,让马儿把积食排出。小殿下若觉不适,便不要看了,毋要损了您的千金之躯啊。”边说还边往里灌甘油。

“少啰嗦!”封野又气又急,不愿看但又不甘示弱,就强迫自己看,“我若连这都看不得,将来如何领兵打仗!”他又忍不住干呕了一下,心里十分后悔来这一趟。

“小殿下所言极是,草民敬佩啊。”元思空见差不多了,才将满是污秽的手臂抽了出来,并退开了几步。

那马儿腹内翻江倒海,很快地,粪便夹杂着乱七八糟的泻物,噗地一声从肛口狂喷了出来,喷溅出丈余。

封野再也忍不住,哇一地声吐了。

元思空憋笑憋得腮帮子生痛,心里痛快极了。

趁着封野哇哇大吐,元思空去仓房里洗手。积食是马儿常有小疾,他第一次见徐虎这样治疗,也恶心得差点要吐,后来研习医马,更恶心的也见过、试过,现在早就心如止水了。

用皂角仔细清洗干净,他才走出仓房,穿上外衣,见封野还蹲在地上,小脸惨白,眼睛水汪汪的,突觉心有不忍,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孩子,是不是欺负得有点狠了?他走了过去,蹲在封野身边:“小殿下,您……”

封野一扭头,见他跟见了鬼一样,后退了好几步:“滚远点,别靠近我!”

元思空故作无辜状:“哦。”

封野看了看他的手臂。

元思空抬起来展示了一下:“洗干净了。”

“你身上臭死了!”

“是吗。”元思空自己闻了闻,好像没什么味道了,他也不甚在意,“您要不要喝点水?”

“哪里有水?”

“仓房内便有,草民去拿?”

“你给我待着,我自己去。”封野嫌弃地瞪了他一眼,站起身,跑向了仓房。

元思空坐在草地上,打算休息一会儿,脸上则露出了愉悦的浅笑。

片刻,封野出来了,大约也整理了仪容,不如适才那般神情狼狈了。

元思空道:“小殿下,您还要跑马吗?草民扶您上马?”

“不要,让它歇着,它也臭死了。”封野将地上一颗小石子踢向了他的马。

那马儿一派悠然自得地啃着地上的草。

封野坐在距离元思空几尺远的地方,气哼哼地道:“说吧,要什么赏。”

“啊?”元思空没反应过来。

“我说过,医好了有赏。”

封野噘着嘴,小脸气鼓鼓的,煞是可爱,让元思空想到了小时候的元南聿,俩人第一次相遇时,不也是这般年纪嘛。他乐道:“为小殿下分忧乃草民之福,岂敢请赏。”

“少装出一副卑微的模样,我知你心里不服。”封野扁了扁嘴,“可剖马尸就是犯法。”

“草民知罪了。”元思空嘴上认输,心里诚如封野所说,极为不服。他悔恨的是被封野撞见现行,连累元卯,而不是剖马尸这件事,在他看来这条禁令迂腐愚钝,看似保护马儿,实则遗害更多。

封野轻哼一声:“至于你袭击我一事,我早晚会跟你算账。”

“草民也知罪了,小殿下尽可责罚。”

“我若因此罚你,倒是我仗势欺人,你且等着,要不了多久,你便不会是我对手。”

“那是自然,虎父无犬子,小殿下将来必像靖远王一般叱咤风云。”

这话大概是真的讨了封野的欢心,他面色缓和了一些:“赶紧说,要赏你什么。执令之人,言出则必行,令行禁止,上行下效,方可成军。”

元思空见封野是认真的,目光不由自主地抛向了封野的马,他咽了咽口水,心想,这秦马真真是高昂熊俊,英姿勃发,若能骑上一骑,不知能否感受到封家军纵横千里、攻城略地的豪情气魄。

封野看穿了他的心思:“你想骑我的马?”

元思空不知封野会不会恼怒,所以也不敢轻易作答。

封野站起身,拍了拍衣物:“走吧,但你要带上我。”

元思空眼前一亮:“当……当真吗?”

“大丈夫一言九鼎,废什么话!”不过四尺小儿,却敢自言丈夫,实在有些滑稽,可元思空分明在封野那圆嘟嘟的小脸上看到了成竹在胸,他说封野有朝一日会像封剑平那般名震天下,也并非全是恭维,那小兽一般不惧神佛的气魄浑然天成,是深植血脉、超脱年龄的。

元思空登时兴奋了起来,他跑到马前,半蹲下身,等着封野踩他上马。

封野上来就踹了他一脚:“走开,我自己能上。”

元思空只好让开,他这才发现马儿的鞍是特制的,马镫有两副,一长一短,侧襟上还有专门助力的绳套,明显就是专为封野和大人同乘设计的。

封野抓住绳套,把身体往上一提,小手又挂住了鞍,脚再去够马镫,最后真的靠自己爬上了比他高上许多的马,动作娴熟灵巧,显然练过许多回了。元思空微微一笑,也跨上了马,坐在封野身后,踩住另外一套脚镫。

封野拉住缰绳,用力一扯,小腿一夹,高喝道:“驾!”

马儿小跑了起来。

赵大有的马场是辽东最好的马场,有着一望无垠的草原,虽然到了冬天这里会被白雪覆盖,但眼下还是满目的青黄长草,在北风的吹动下推开层层涟漪,马儿跑动犹如浮于碧波之上,天高水阔,无比地畅快自由。

封野毕竟年幼,对马儿的驾驭受到身长的限制,始终不敢太快,元思空干脆接过了他手里的缰绳,挥起马鞭,大叫:“驾!”

马儿受了刺激,甩开蹄子疯狂奔跑了起来,四蹄交叠,长鬃飞扬,仿佛下一秒就要随风化龙。

封野开心地大笑:“再快点!飞起来!”

元思空驭马的能力很好,马儿跑得又快又稳。他想象着自己正披甲戴盔,驰骋于辽东大地,这广袤无边的沃土,是他的家乡,尽管受尽金贼铁骑的践踏,也挺住不肯弯折的脊梁的他的家乡!

封野指着前方,学着大人的模样,高喊道:“杀——”

元思空也跟着吼道:“杀——”

杀!杀光染指我山河的逆贼,杀光进犯我中原的蛮夷!

一匹马,两个少年,就这样驰骋于如血的夕阳之下,无远弗届,仿佛要致天的尽头。

直到他们跑乏了,才回到了马厩,众侍卫一拥而上,明显是在寻找封野。

一个着玄色绣有飞鱼暗纹常服的少年也在其列,他腰配宝剑,冠饰美玉,容貌与封野颇为神似,俊美无匹,有神仙之姿,尊贵不可冒犯。

“兄长!”封野玩儿得热血沸腾,在马上欢快地挥舞着小胳膊。

元思空不敢怠慢,忙跳下了马,跪匐于地:“草民见过世子殿下。”

此人正是封剑平的嫡长子——封猎,几年前已被当今圣上册封为靖远王世子。

封猎脸上挂着淡笑:“起来吧。”同时走上前去。

封野从马上跳了下去,直接扑进了封猎怀里。

封猎佯怒道:“又上哪儿疯去了,寻你也寻不到。”

“去跑马了!”封野的小脸被寒风吹得粉扑扑的,“兄长为何也来马场。”

“四处瞧瞧。”封猎捏了捏封野的小脸,“这么凉,野儿是不是冻着了。”

上一篇:迟暮 下一篇:小二,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