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逐王(90)

“可青须谷有死地之势啊。”燕思空道,“兵法有云,隘地若敌先居之,盈而勿从。”

“可下面还有一句,‘不盈而从之’。”封野目光灼灼地盯着燕思空,“走不走青须谷,我们都是九死一生,何不赌一把?”

燕思空叹了一口气,没有接话。

王陌修道:“参军,其实将军说得不无道理,其一,梁王未必设伏,其二,梁王设伏,也未必前齐隘口,当年韩信走那井陉口,赵军就没堵住隘口,他可是带着大军大摇大摆地过去的,而后背水一战,大破赵军,跟我们的情形何其相似……”

燕思空目光凌厉地瞪向王陌修:“行军打仗,岂能以盼望敌人犯蠢作为侥幸得胜的依凭?”

王陌修僵住,他咽了咽口水,一时心下惊叹,一介文弱书生,怎会有这般锋锐如刀子般的眼神?

燕思空再次劝道:“将军,地形险隘,尤不可致于人啊。”

封野看向燕思空,沉声道:“燕参军,你我在领兵一事上,可曾有过意见统一的时候?”

燕思空愣了愣:“……有过不少吧。”

“真的吗?”封野眯起眼睛,逼近了一步,“我怎么记得你与我回回意见相左,你是欺我年少,什么也放心不下吗?”

燕思空躬身:“下官不敢。”

封野深吸一口气:“你的顾虑,我全都明白,我的顾虑,你明白吗?”

“下官明白,无论是走原路,还是走青须谷,都各有利弊,将军与下官性情大不同,下官保守,出的自然也是保守之计,至少在此一事上,遑论对错。将军若执意走青须谷,下官便献出青须谷之计。”燕思空在心中叹了一口气,他和封野私下甚好,封野简直将他当女子一般礼让、疼宠、呵护有加,可在领兵打仗一事上,就如封野所说,俩人分歧极多,处处不对路,他们一个激进大胆,一个保守慎重,已经不知道吵了多少回了。

但现在封野为主帅,他只能规劝,规劝不成,就顺从。再者,险隘之地,也并非真是死地,若出得此地,他们就逃出生天了。

“很好,你有何计,说吧。”

第76章

翌日,封野军集于青须谷外。

此时天清气爽,艳阳高悬,视野非常清晰,转过这个山脚,青须谷的隘口就不远了,虽然现在还不能看见,但也可以想见,那幽深的谷地如长蛇般盘亘于这荒山之中,而他们就要进入蛇腹,殊死一搏。

等待良久,斥候跑了回来,跪匐于封野马前:“将军,叛军在青须谷上方设伏。”

“埋伏多少?”

“约一千。”

“隘口呢?”

“入口未见叛军,但出口已被叛军大军堵截。”

封野挥挥手,看了燕思空一眼。

燕思空却微眯着眼睛,策马原地转了一周:“很好,风向未变。”

“天助我也。”

燕思空点点头:“如我们所料,时间仓促,山路难行,叛军无法将大量辎重带入山中,所以埋伏于上的少,围堵于前的多,这种情况下,此计尚可行,但……”他回头看了看身后黑压压的将士,“即便能冲杀出去,我军伤亡也必定不轻。”

封野凝重道:“若绕路而行,粮草断绝,我军伤亡更难以估量,只此一途了。”

王陌修道:“将军,我愿为先锋。”

封野摇摇头,深吸一口气,高声道:“刘勇,带一千将士,攀山而上,将叛军伏兵冲散、杀退皆可,不要追击。”

“诺!”

“白尚仁,准备好马匹、艾草、火油,等我令号。”

“诺!”

“燕思空。”封野目视前方,看也不看燕思空,“带八百将士驻守于此,防止叛军断我后路,若我败退,也可接应。”

燕思空张了张嘴,还是把话咽了回去,拱手道:“诺。”

“王陌修。”

“末将在。”

封野握紧了手中长枪:“青须谷隘口狭窄,大军只能蛇形通过,不能扑涌。我为先锋,领前军冲杀,你垫后路,领后军辅助,待前军疲老,前后军交换,分毫不可松懈。记住,我不退,谁敢退,斩立决!”

“诺!”

封野策动缰绳,意欲进军。

“将军。”燕思空轻声道。

封野顿了顿,还是回过了头,面色未动,但眼神已经泄露出了一些情绪。

燕思空朝他用力抱拳,沉声道:“空,镇守后路,静待佳讯。”

封野回礼,转身策马而去。

燕思空紧盯着封野的背影,直到它被大军淹没。封野今年方才十九,他有预感,他这一生要看很多次封野出征的背影,大丈夫志在四方,他纵使担忧,却绝不会阻拦。

况且,他相信他和封野都是生而注定要拨弄风云之人,这里,一定不是他们绝命之处!

——

临近青须谷口,白尚仁领着百名骑兵走出了队伍,他们整齐划一地下马,将连夜扎好的草人绑在了马背之上,马后绑着树枝、木条,并淋上了油。

封野看着那些躁动不安地战马,想起了小时候在广宁马场度过的时光,战马乃兵之利刃,国之重器,自从丢了河套,晟朝对战马的重视超乎寻常,他当年也是因此跟燕思空结下的缘。

若不是万不得已,哪个将领愿意舍弃百匹战马呢。

封野沉声道:“派士卒点燃草木,熏透青须谷。”

“是!”

几百名士卒早已将木材、艾草和由战马吃的干草捆成几捆,提着油和火把,跑向隘口,他们贴壁而行,当凑近谷口时,峡谷上方未有动静,必然是在等待他们的大军。

士卒们冒死深入腹地,点燃了草木,很快地,烟雾弥漫,借着风势而起,此时节草木湿润,火势并不大,但由于山谷狭隘,烟雾难散,不削片刻,整个山谷都被浓烟覆盖,目难视物。

封野大喊道:“杀——”

三军齐吼,杀声震天。

百名骑兵点燃了马背上的草人,狠狠挥动马鞭击打马臀,马儿吃痛,又烈火缠身,疯狂地朝着前方奔去。

百匹战马,拖着树枝木条,奔跑起来竟有千军之势,加之身后喊杀声响彻山谷, 一时没人怀疑这是大军出击了。

谷底烟雾弥漫,视野不明,叛军将领只依稀从烟雾中看到一群着火的战马冲入山谷,无暇多顾,大喊道:“放——”

顿时,利箭木石从天而降,谷中声音吵杂,人马难辨,可说是乱成一团了。

烈火焚身的战马发出痛苦地嘶叫,毫无章法地横冲直撞,有的在谷中四处流窜,有的直奔着出口冲去,隘口处的叛军眼看着浓雾渐散,等来的不是狼狈不堪的敌人,而是一匹匹高速狂奔着的火球。

战马冲入敌阵,惨叫声此起彼伏。

这时,青须谷上方传来号角声,那是刘勇已经在与伏兵厮杀的信号。

封野举起长枪,横直前方,大声吼道:“杀——”他狠狠一夹马腹,马儿飘忽而出,转眼已经奔出几丈开外。

“冲啊——”

三千将士倾巢冲入青须谷,此时谷中烟雾渐散,上方伏兵箭石几乎耗尽,又被刘勇拖住,几乎无力“关照”谷底的敌军,他们一路长枪直入,快马穿过谷腹。

封野一马当先,手持长枪,冲向了已经被起火的战马冲击得七零八落的敌阵。

“布阵,布阵!”敌方将领大喊道。

封野目光如炬,无畏地直视前方,迎着如林长枪而上,在利刃眼看要将他连人带马串成刺猬时,从马背上高高跃起,自空中翻身而下,鲜红的斗篷如一抹赤霞,伴着这有天兵之威的少年将军,落入了敌阵,他长枪横扫,利刃穿肉的声音不住响起,一排敌军已经被扫于脚下。

封野一手持盾,一手挥舞着百斤重枪,深陷敌阵而不乱,为敌围困而无惧,竟将冲杀而来的敌军不断地逼退。

“保护将军!”

后方将士很快与敌军冲撞在一起,人、马的尸体不住地堆积于不过五、六丈的隘口,一方要冲出生天,一方要死守,两军踩着敌友难分的肉身,混杀成一团,惨叫、鲜血、火光,交织成了一副残酷的画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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