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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辈子暖暖的好/明珠(160)

郑宪文沉默了一下:“还没有。”

“但总是要说的吧。”

“阿缇,”郑宪文苦笑,那些干涸破碎的声音里全是挫败和灰心丧气,“我没有保护好你。”

“那能不能麻烦你,晚一个星期告诉他们?”

孟缇看着他,那种若有似无让郑宪文提心吊胆的笑容从她脸上慢慢散去,取而代之是平时那个单纯美丽,略带忧郁的小姑娘。她低声说,“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跟他们面对。你给我一点时间想一想,不论怎么说,他们抚育我长大,这份恩情我都难以报答。”

孟缇一直很懂事,在某些方面就是最单纯的女孩,哭哭闹闹也是有的。遭此巨变,怎么样震惊和失望都是可能的。知道这样惊人的真相,她不应该这么理智和冷静,让人不安。

就像最初的那个小女孩,冷静而冷漠。

曾经的那双漆黑的大眼睛浮上眼前,又被他生硬地抛之脑后。郑宪文伸手抚摸她的脸,触到意料之外的一片干涸,她根本没有流泪。

他说:“你别想太多。你始终是他们的女儿,这一点不论如何都不会变。”

孟缇没说话,些微的情绪在脸上完全体现不出,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了。在郑宪文疑心她是不是这辈子都不想再说话时,她才一句一顿地开了口。

“郑大哥,我记得我考上高中的时候,你给我买了很多书。”

这件事倒是印象深刻。郑宪文记得自己那时候跟老师做项目拿到了一笔钱,回家就听说孟缇考上了高中,心下大喜,当时就叫她过来说送要礼物。原以为小姑娘要什么别致的礼物,结果她还是没新意的提出:送书吧。于是他就带着她去了学校里的书店,让她随便挑选,他付钱就是。她还真没跟他客气,就抱了一大四五本书出来,他笑着翻了翻,都是艰涩的学术名著。

“其中有一本就是柏拉图的书,那本书说的什么,我一点印象都没有了,就记得他在书中说了关于一个洞穴的寓言……”

她说话时眼神无法聚焦,郑宪文自然明白那个寓言的含义,心口都疼了,“阿缇,我们瞒着你,只有一个希望,你一辈子不用知道真相。”

他感觉到孟缇柔软的小手从他手心里流失,她站起来,俯瞰着他,低低开口。

“谢谢你们这么多年的隐瞒。”

她绕开茶几,抽身离开客厅,白色的衣裙消失在卧室的门后。

郑宪文下意识站起来,想要抓住她,可伸出手去,只触到一片黑暗。

这是自己住了十多年的房间。窄窄的单人床,临窗的宽大书桌,书桌旁的小书架,放着她最喜欢的书。每一寸地方都再熟悉不过,是她十几年生活的见证。可她早应该知道,早应该想起,所有这一切,本来就不是属于她的。

她独立于黑暗中,坐在书桌前怔了许久,扭开了台灯,推开了窗户。

傍晚的那场漂泊大雨洗去了这个夏天的所有暑气。凉爽的夜风吹得窗帘微微白帆一样飘动,也带来了一丝夏日的花香。香味很淡,但确确实实存在的。孟缇闻着香味走到阳台,才发现昙花悄然盛开了,竟然开了三朵,雪白的花瓣就像少女的脸。

月照阳台,花朵冷光四射。

寂静的午夜安静极了。灯火俱灭,夜色如雾,路灯还不知疲倦的照耀着困倦的林荫道。

这样的夜晚,在路灯下那个巍然不动的修长身影就显得格外突兀。那个人在楼下的影影绰绰,被夜色晕染成一团,灯光把人影拖得老长老长,孤独地延展着。

他长久的保持着一个姿势,在他身上,连时间都失去了。

她呆呆看着那高个子的修长人影,捂住嘴,几乎要失声叫出来。

忽然,楼下的男人抬起头来,他手里的手机一亮一亮,隔着四层楼的高度,抬头看着她所在的方向。

孟缇想躲回房内,可双腿好像灌了铅一般,根本无法动弹。

时间就像一把削薄的长剑,锋利的剑锋劈断了她和过去的联系,她听着夜风带来千家万户沉眠的呼吸,看着这十多年的光阴从她和赵初年之间急速流过。

赵初年就那么隔着夜色看着她,她不动,他也不动,谁都不在乎对方的面目是否模糊,只是这样看着。凉爽的夜风从只有两人中的时空卷过,带走了她身上最后一丝温度。孟缇抱着胳膊,打了一个寒颤。她忽然想起小时候背过的一首送别诗,“解缆君已遥,望君犹伫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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