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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失如来(77)

他环顾四周,看到的画架上搭着一块布,就问:“你正在画的作品?可以看看吗?”

薛卫国掀开画布,穿着军装的年轻女子在那颗桃树下巧笑倩兮;庄东荣盯着画看了很久,之后才问:“非常……非常美丽。她是谁?”

“我爱人。这幅画没有画完。”薛卫国说着,拿过布重新盖上,动作轻柔,仿佛那是一个尚在襁褓的婴儿。

“你爱人她现在——”庄东荣本来想问什么,却被门口忽然出现的小女孩打断了谈话。

小女孩揉着眼睛,一幅刚刚睡醒的模样,脸蛋涨得通红,瘪瘪嘴说:“爸爸,怎么房间在转啊。”

她的脸色红得极不正常,薛卫国伸手探探她的额头,额角滚烫,真是烧糊涂了。

送客的同时,连忙带着女儿去了附近的卫生院,医生说是感冒发烧,然后连续打了两天的针,高烧退下来了,一切呈现出好转的迹象;可不过几天又复发,同时还增加了咳嗽,又继续打针吃药;每次打针之后,病情都会有一定程度的好转,但复发时则出现新的症状。如此反复了十多天,卫生站的医生终于觉得不对,私下同他说:“这病有点奇怪,你还是带着孩子去省里的大医院看看。”

结果去了大医院,依然收效甚微,医生起初的诊断结果是脑膜炎,后来改为感染,最后又认为是肝炎,争来辩去,总是没有结果。

钱流水一样的花出去,薛苑却一天天的衰弱下来。脸色蜡黄,一天中绝大多数时间都在昏睡,最瘦的时候整个人只有不到二十斤,医生连病危通知书都下了。得病需要钱治,他在外地陪同,吃住也都要钱,抚恤金全部拿出来,跟厂里打了白条,政府考虑到是薛家是烈士家属,还再负担了一部份,但还是不够。

最后医生终于得出了结论,病症是传染性单核细胞增多症。这种病如果发现的早,还好治,薛苑的病情拖到现在,错过了最佳治疗时间,算得上重症,未必能救回来,也许有一种新药有用,但贵的要命。

薛卫国整晚整晚的睡不着觉。半夜的时候看着病床上生病的小女儿,眼泪一颗颗的往下掉。

薛苑这时却忽然醒过来。这是单人的隔离病房,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她却摸到了他的手,安慰他:“爸爸,你别哭。妈妈一直陪着我呢,我不怕的。”

昏暗的病房里,这句话有如晴天霹雳,把薛卫国彻底炸醒。对着空荡荡的病房大喊:“文捷!叶文捷,她是我们的女儿啊,你要是还爱她,就保佑她早点好起来!”

当晚他连夜回到家里,跟邻居借了一些钱,但还是远远不够,他绞尽脑汁的想着或许能帮助他们的人,想来想去,最后发现自己活了半辈子,居然连一个可以共患难的朋友都没有。他对着家徒四壁的空房间发呆,恨自己无能懦弱,没有出息,这一双手,到头来只能握住一只小小的画笔,留不住心有鸿鹄之志的妻子,更留不住那个不满四岁的女儿。

心死如灰。还不如去死了好。百无一用是书生。可是不能,女儿还在医院里,生死未卜。

月亮也不忍目睹他的惨状,静悄悄躲进了云层。

庄东荣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他也不敲门,也不多废话,一言不发送上一大笔钱。

薛卫国平生绝对不受无功之禄,也很清楚世界上没有白拿钱的好事,想到还在医院里的女儿,他迟疑片刻,又手忙脚乱的找纸笔:“我不能白拿你的钱。我给你写欠条,”

一段时间接触下来,庄东荣相当了解薛卫国他这个人,他的性格非常典型,就象所有才高八斗但是怀才不遇的人一样,清高傲气,不受嗟来之食。

“我不要欠条。卫国。不是我看不起你,以你的收入,想要还清这笔钱,真不知道会让我等到什么时候,”庄东荣自顾自的取下画板上那张叶文捷的肖像画,仔细的看了看,擦去画上并不存在的灰尘,“我是商人,喜欢钱货两讫。我很喜欢这幅画,你把这幅画卖给我,我们就两清了。”

事情发展太过意外,薛卫国的大脑仿佛某个闯入屋子的疯子给敲了一闷棍,于是结结巴巴的解释:“可是……我还没有画完。”

“我觉得已经很完美了。”

“可是,这是我给文捷的画像,我们结婚几年,这是我唯一送给她的东西……我不能卖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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