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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青萍(5)

杨里点了点头。

之璐颔首说:“鲁警官,你们问吧。”

情况其实很明白,除了不知道是凶手谁和为什么下手,其他一目了然。许慧淑是那种地地道道的农民,甚至连字都不认识几个,怎么想,也不会结识什么仇家的。杀人也是需要力气的,如果不是背后深层次的原因,没有人会用这种方式谋杀一个完全无害的中年妇女。

鲁建中看向杨里,神情罕见的有些犹豫,最后还是说:“我们昨天在现场取证发现,没有留下任何指纹,看来凶手事先已有准备;门锁也没有撬开的痕迹,可能,你母亲认识凶手。”

“我不知道啊,我们不认识什么人啊,妈妈很人好,只要有人敲门她就会让人进屋喝口热水,”杨里完全茫然,红着眼眶开口,“我们早上都是一起出门,晚上回来时她总是在家里等我,妈妈那么善良,跟人说话连句重话都没有,只知道埋头苦干。我从来不知道她妈妈会有仇人,做梦都想不到会这样,怎么会这样啊……”

一席话听得人人改色。问完话后杨里给警察领出了房间,鲁建中把目光转向之璐,说:“很可怜的女孩子,辛苦你了。”

之璐发现自己最近只有苦笑的力气,于是就真的苦笑了一下:“是啊,很可怜。爸爸死了,妈妈也死了。都不知道她怎么熬过来的。”

“你是怎么认识她们?”鲁建中问。

那是三年前的事情了。那个时候的钟之璐刚刚毕业,也刚刚结婚,揣着名牌大学新闻学硕士学位,顺顺利利的进入了南方新闻报做记者。她浑身上下充满了干劲,面孔上无时无刻都挂着“替天行道”的神情,人生信条就是美国报业大王普利策说过的一句名言——倘若一个国家是一条航行在大海上的船只,新闻记者就是站在船头的瞭望者,他要在一望无际的海面上观察一切,审视海上的不测风云,并及时发出警报。

她爱极了这句话,无时无刻不以“社会的良知”自居,恨不得一口气把社会的丑恶面全部曝光。叶仲锷有时会笑话她这种自以为是的正义感,她也不恼,笑眯眯的说,可你不是说过,就爱我这种认真劲么?

就在这个时候,一次下班后,她看到杨里跪在路边,稚嫩的面孔上没有绝望,只有坚强果断和破釜沉舟,她告诉每个路人要为父亲伸冤,语气没有犹疑和任何彷徨。她或许年轻,或许手无缚鸡之力,她说,她重复的说,我是我爸爸的女儿,我不能让爸爸冤死。从她的身上,之璐看到了某种叫信念的品质,高贵,从容不迫,熠熠生辉。

在杨里的叙述下,之璐大抵明白了事情的经过。杨里的父亲杨勇是省内一个小县城绥泉县化工厂的普通工人,因为厂里引进的设备不合格引发了大型事故,导致死亡五六名工人的死亡,杨勇也是其中之一。出了这么大的事故,工厂的领导却拒不负责,不但没有任何的抚恤金,反而还诬蔑她的父亲和其他几位工人违反了操作规程,试图把这件事情压下去,县里的领导完全被工厂收买,上下沆瀣一气,上天无路,下地无人。许慧淑连小学都没念完,一辈子没出过远门,加上那时候生了病,十五岁的杨里一个人孤身来到省城上访,其中的过程不必细说,总之钟之璐看到跪在路边的杨里时,她来江州市已有了三天。

钟之璐天生爱管闲事并且从心底深深觉得记者应该“人民的喉舌”,为民请命这种事情属于她的份内事。她热血沸腾,问清楚了情况,第二天就跟着杨里回绥泉县明察暗访了一番,深觉绥泉县那套班子腐烂到家,回去洋洋洒洒写了数千字的新闻稿把整件事情披露出来。晚上叶仲锷回来,翻看着她的新闻稿,点头说,激昂文字,针砭时弊,有理有节,写的相当不错。之璐就笑着说,那是,我本科可是中文系毕业的。

这是她第一篇大获成功的新闻报道。报纸上一登出来就得到了社会的广泛关注,掀开了一桩反腐案,相关人士相继被查处处分,那些工人也得到了相应的抚恤金。没过多久,杨里以非常优异的成绩考入了省里的重点中学,之璐从心底敬佩这个小小的女孩子,经常去看望她们母女,许慧淑在名门大厦打扫卫生的工作也是她介绍的。

“那就不可能是为钱杀人了。”

“她们哪里有什么钱啊,”之璐说,“抚恤金倒是有一些,不过这笔钱用来还账后只剩下了几千,是给杨里上大学准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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